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皇明文衡卷之六十二
　　行狀
　　　故誠意伯劉公行狀　黄伯生
祖庭槐字尚德追封永嘉郡公祖妣梁氏追封永嘉郡夫人
父爚字如晦追封永嘉郡公母富氏追封永嘉郡夫人公諱
基字伯温世爲栝蒼人年十四入郡庠從師受春秋經人未
嘗見其執經讀誦而黙識無遺習舉業爲文有音氣决疑義
皆出人意表凡天文兵法諸書過目洞識其要講理性於復
初鄭先生聞濂洛心法卽得其旨歸先生大器之乃謂公父
曰吾將以天道無報於善人此子必髙公之門矣後進士
舉授江西瑞州府髙安縣丞掲文安公曼碩見公謂人曰此
魏徴之流而英特過之將來濟時器也公在燕京時間閱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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肆有天文書一帙因閱之翊日即背誦如流其人乃大驚欲
以書授公公曰巳在吾胸中矣無事於書也之官以廉節著
名發姦擿伏不避强禦爲政嚴而有惠愛小民自以爲得慈
父而豪右數欲陷之時上下咸知其㢘平卒莫能害也新昌
州有人命獄府委公覆檢案覈得其故殺狀初檢官得罷職
罪其家衆𠋣古根脚欲害公以復讐江西行省大臣素知
公遂辟爲職官史以讜聞後與幕官議事不合遂投劾
去𨼆居力學至是而道益明後爲江浙儒學副提舉爲行省
考試官湏之建言察御史失職事爲䑓憲所沮遂移文决
去嘗遊西湖有異雲起西北光暎湖水中時魯道原宇文公
諒諸同遊者皆以爲慶雲將分韻賦詩公獨縱飲不顧乃大
言曰此天子氣也在金陵十年後有王者起其下我當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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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時杭城猶全盛諸老大駭以爲狂且曰欲累我族㓕乎悉
去之公獨呼門人沈與原置酒亭上放極醉而罷時無能
知者惟西蜀趙天澤知公才器以爲諸葛孔明之流嘗作文
以期之方谷珎反海上省憲復舉公為浙東元帥府都事公
卽與元帥納隣哈刺謀築慶元等域賊不敢犯及帖里帖木
耳左丞招諭方㓂復辟公為行省都事議收復公建儀招捕
以為方氏首亂掠平民殺官吏是兄弟者冝捕而斬之餘黨
脇從詿誤宜從招安議方氏兄弟聞之懼請重賂公公悉却
不受執前議益堅帖里帖木耳左丞使其兄子省都鎮撫以
公所議請于朝方氏乃悉其賄使人浮海至燕京省院䑓俱
納之准招安授谷珎以官乃駁公所議以為傷朝廷好生之
仁且擅作威福罷帖里帖木耳左丞輩羈管公于紹興公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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憤慟哭嘔血數升欲自殺家人葉性等力沮之門人密理沙
曰今是非混淆豈公自經於溝瀆之時耶且大夫人在堂將
何依乎遂抱持公得不死因有痰氣疾是後方氏遂横莫能
制山越皆從亂如歸公在紹興放浪山水以詩文自娱時與
好亊者㳺雲門諸山皆有記行省復以都事起公招安山㓂
吴成七䓁使自募義兵賊拒命不服者輙擒誅之畧定其地
復以爲行樞宻院經歷與行院判石末宜孫守處州安集本
郡後授行省郞中經畧使李谷鳳巡撫江南諸道採守臣功
績奏于朝時執政者皆右方氏遂置公軍功不錄由儒學副
提舉格授公處州路總府判諸將聞是命下率皆解體勑
書至公於中庭設香案拜曰臣不敢世祖皇帝今朝廷以
此見授無所宣力矣乃棄官帰田里時義從者俱畏方氏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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虐遂從公居青田山中公乃著郁離子客或說公曰今天下
擾擾以公才畧據括蒼併金華明越可折簡而定方氏將浮
海避公矣因畫江守之此勾踐之業也舎此不爲欲悠悠安
之乎公𥬇曰吾平生忿方谷珎張仕誠軰所爲今用子計與
彼何殊耶天命將有歸子姑待之㑹
上下金華定括蒼公乃大置酒指乾象謂所親曰此天命也
豈人力能之耶客聞之遂亡去公决計趨金陵衆疑永决母
夫人富氏曰自古衰亂之世不輔眞主詎能𫉬萬全計哉衆
乃定或請以兵從公曰天下之事在吾與所輔者爾奚以衆
爲乃悉以衆付其弟陞俾家人葉性朱佑等叅掌之且曰善
守境土母爲方氏所得也勿憂我適總制官孫炎以
上命遣使來聘公遂由間道詣金陵陳時務䇿一十八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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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從之㑹陳氏入宼獻計者或謀以城降或以鍾山有王氣
欲奔據之或欲决死一戰不勝而走未晚也公獨張目不言
上召公入内公奮曰先斬主降議及奔鍾山者乃可破賊爾
上曰先生計將安出公曰如臣之計莫若傾府庫開至誠以
固士心且天道後舉者勝宜伏兵伺𨻶擊之取威制敵以成
王業者在此時也
上遂用公䇿乗東風發伏擊之斬𫉬凡若干萬
上以克敵之賞賞公公悉辭不受中書省設御座將奉小明
王以正月朔旦行慶賀禮公大怒罵曰彼牧竪爾奉之何爲
遂不拜適
上召公公遂陳天命所在
上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計遂攻皖城自昬逹旦不㧞公以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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宜逕㧞江州
上遂悉軍西上陳氏率其屬走湖廣江州平
上使都督馮勝將兵攻某城命公授方畧公書紙授之使夜
半出兵云至某所見某方靑雲起即伏兵頃有黒雲起者是
賊伏也愼勿妄動日中後黑雲漸薄回與靑雲接者此賊歸
也即銜枚躡其後擊之可盡擒也衆莫肯信至夜半詣所
指地果有雲起如公言衆以爲神莫敢違竟㧞城擒賊而還
王漢一以饒信降
上命公撫之陳氏洪都守將胡均美使其子約降請禁止
于事上有難色公自後踢所坐胡床
上意悟許之均美遂以城降初公聞母富氏喪悲慟欲即歸
上以書慰留之期以成功公不得巳遂從征伐至是辭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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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遣禮官律伴累使吊祭　恩禮甚厚時苗軍反金華栝蒼
殺守將胡大海耿某孫炎等衢州或謀翻城應之守將夏毅
懼無所措㑹公至卽迎入城一夕定之公卽發書金處屬縣
諭以固守所部遂同邵平章諸軍克復處城擒苗帥賀某李
某處州平公至家營塟事時語所親以　上必當有天下之
狀於是鄕里及隣附郡縣翕然心服方氏雖據温台明三郡
其士大夫皆仰公如景星慶雲其小民亦未嘗不懷公之舊
德也方氏素畏公名時遣人𦤺書奉禮公不敢受使人白于
上上因令公與通問公因宣　國家威德力氏遂納土入貢
上時使人以書訪軍國事公卽條答悉合機宜某年月日公
赴京道經建德今嚴州也適張氏入㓂時曹國公守建德欲
擊之公乃使勿擊曰不出三日賊當自走追而擊之此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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擒也比三日黧明公登城望之曰賊走矣衆見其壁壘旗幟
皆如故且聞嚴皷聲疑莫敢動公趣使疾進兵至則皆空
壘擊皷者乃所掠老弱耳遂窮追賊迸走至東陽悉擒之以
還公遂至京時陳友諒據湖廣張仕誠據浙西皆未下衆以
為蘇湖地肥饒欲先取之公曰張仕誠自守虜耳陳友諒居
上流且名號不正宜先伐之陳氏旣㓕取張氏如囊中物耳
㑹陳氏復攻洪都
上遂伐陳氏因大𢧐于彭蠡湖勝未决公宻言於
上移軍湖口期以金木相犯日决勝　上皆從之陳氏遂平
上還京定計取張仕誠因定中原拓土西北公宻謀居多
上或時至公所屛人語移時乃去雖至親宻莫知其由以公
為太史令一日公見日中有黒子奏曰東南當失一大將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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叅軍胡伐福建果敗没他日公見
上上方欲刑人公曰何為　上語公以所夢公曰是衆字頭
上有血以土𫝊之得土得衆之象在得夢時三日當有報
至　上遂留所欲刑之人以待之三日後海寕以城降果如
公言捷至　上大喜悉以所留人俾公縱之某年月日熒惑
守心群臣皆震懼公宻奏　上宜罪巳以囘天意次日
上臨朝卽以公語諭群臣衆心始安後大旱
上命公諗滯獄凡平反出干人天時雨
上大喜公因奏請宜立法定制　上從之張仕誠平後張㫤
欲乱政乃使人上書稱頌功徳　上宜及時爲娱楽
上以示公公曰是欲為趙髙也　上頷之㫤色動知公得其
情也乃使齊翼嚴䓁伺察公陰事欲䧟之未及發而㫤先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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受誅及司天䑓災翼巖因爲書言之於　上其事多公平日
宻聞於　上或　上使爲之者翼巖未之知也書奏
上切責翼巖斬之遂治黨與盡得其與㫤通謀狀
上適以事責丞相李善長憲使凌悅因彈之公爲
上言李公舊勲且能輯和諸將　上曰是數欲害汝汝乃爲
之地耶汝之忠勲足以任此公叩頭曰是如易柱必須得大
木然後可束小木爲之將速顛覆以天下之廣宜求大才
勝彼者如臣駑鈍不可爾上怒遂解洪武元年正月
上登大寳于南郊公宻奏立軍衛法外人無知者拜御史䑓
中丞適中丞章公溢奏定處州七縣稅粮比宋制畒悉加五
合　上特命靑田縣粮止作五合起科餘准所擬且曰使劉
伯温鄕里子孫世世爲美談也或言有殺運三十年公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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曰使我任其責者掃除弊俗一二年後寛政可復也
上幸鳳陽使公居守公志在澄淸天下乃言於　上曰宋元
以來寛縱日乆當使紀綱振肅而後惠政可施也乃命憲司
糾察諸道彈劾無所避公案劾中書省都事李彬侮法等事
罪當死丞相李善長素愛彬乃請緩其事公不聽遣官賫奏
詣行在　上從公議處彬死刑公承　旨卽斬之由是與李
公大忤比　上回京李公愬之公乃求退　上命歸鄕里公
奏曰鳳陽雖帝鄕然非置都之地王保保雖可取然未易輕
也願　聖明留意焉遂辭歸後定西失利王保保竟走沙漠
上手詔叙公勲伐且召公赴京師同盟勲冊公至京師
上賚賜甚厚追贈公祖父爵皆永嘉郡公累欲進公爵公曰
陛下乃天授臣何敢貪天之功　聖恩深厚榮顯先人足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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遂固辭不敢當　上知其至誠不强也　上欲相楊憲公與
憲素厚以爲不可　上恠之公曰憲有相才無相器大宰相
者持心如水以義理爲權衡而已無與焉者也今憲不然能
無敗乎　上曰汪廣洋何如公曰此淺觀其人可知曰胡
惟庸何如公曰此小犢將僨轅而破犁矣　上曰吾之相無
逾於先生公曰臣非不自知但臣疾惡太深又不耐繁劇爲
之且孤　大恩天下何患無才願　明主悉心求之如目前
諸人臣誠未見其可也三年七月授弘文舘學士十一月進
封誠意伯四年正月賜歸老鄕里二月至家遣長子璉捧表
詣闕謝　恩某年某月復遣璉進賀平西蜀表頌
上仍以文答之八月　上使尅期以手書問天象事公悉條
答其大意以爲霜雪之後必有陽春今國威巳立自宜少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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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寛書奏　上悉以付史舘其書藁并已前奏請諸藁公皆
焚之莫能得其詳也初公言於　上甌括間有𨻶地曰談洋
及抵福建界曰三魁元未頑民販私鹽因挾方㓂以致亂
累年民受其害遺俗猶未革冝設廵檢司守之　上從之及
設司頑民以其地係私産且屬温州界抗拒不服適茗洋迯
軍周廣三反温處舊吏持府縣事匿不以聞公令長子璉赴
京奏其事逕詣　上前而不先白中書省時胡惟庸爲左丞
掌省事因挾舊忿欲搆䧟公乃使刑部尚書吴雲訹老吏訐
公乃謀以公欲求談洋爲墓地民弗與則建立司之䇿以逐
其家庶幾可動　上𦗟遂爲成案以奏頼　上素知公置不
問省部又欲逮公長子獄　上時已勑璉歸及奏
上曰旣歸矣免之公入朝惟引咎自責而巳先是楊憲敗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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汪廣洋爲丞相未幾而貶廣東乃相惟庸公乃大慼嘗謂人
曰使吾言不驗蒼生之福也言而驗者其如蒼生何遂憂憤
而舊疾愈增洪武八年正月胡丞相以醫來視疾飲其藥二
服有物積腹中如卷石公遂白于　上上亦未之省也自是
疾遂篤三月　上以公乆不出遣使問之知其不能起也特
御製爲文一通遣使馳驛送公還鄕里居家一月而薨公生
於至大辛亥六月十五日薨於洪武乙卯四月十六日享年
六十五公之子璉仲璟以是年六月某日塟公於其鄕夏
山之原禮也遺文郁離子十卷覆瓿集二十四卷寫情集四
卷長子璉又集所遺文藁五卷名曰犁眉公集娶富氏封永
嘉郡夫人室陳氏章氏子男二人長璉由考功丞任江
西叅政卒于官次仲璟皆陳氏出也女二人長適吴彪次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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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安皆章氏出也孫男三人廌虒貊孫女三人㓜未適也公
未薨前數日乃以天文書授璉使伺服闋進且戒之曰勿令
後人習也復命次子仲璟曰胡惟庸必敗我欲奉遺表無益
也日後　上必思我待有問當宻爲我奏其畧以爲修德省
刑祈天永命且爲政寛猛如循環耳諸形勝要害之地宜與
京師聲𫝑連絡幸　聖主留意公生平剛毅慷有大節毎
論天下安危則義形於色然與人交游開心見誠坦蕩無間
阻至於義所不無少假借雖親之者以此而忌之者亦以
此惟　上察其至誠任以心膂公亦以爲不世之遇知無不
言毎遇急難勇氣奮發計畫立就外人莫能測其機累贊
上成大功　上嘗臨朝稱之公輙逡巡不敢當家居惟飲酒
奕棋未嘗自言其功毎天象有大變則累日不樂凡公以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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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蒼生休戚爲憂喜者卽此可知矣上天威嚴重惟公抗
言議不以利害休其中　上亦甚禮公常稱爲老先生而
不名又曰吾子房也廷臣或有過失得譴者公密爲救解而
免其人或知而詣公謝者則拒不納其人不知亦未嘗爲人
言也其居鄉里守禮義尚節儉多隂德不以富貴驕人公
與同郡葉公景淵胡公仲淵章公三益金華宋公景濂同出
處有通家之好至於居官任政則各行其志俱以功名顯於
世而公與宋公又以文章爲當代首稱云伯生辱在同郡預
諸生列與公子璉仲璟相知最仐公薨而璉没仲璟與璉
之子廌請錄公遺事因輯平昔所聞大畧爲行狀至於
皇上知人之明倚注之重公之遭遇感激以天下公議輔人
主者綸綍之文考成就之蹟可見矣其籌䇿帷幄有不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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盡詳者亦不敢强質也
　　　故叅軍縉雲郡伯胡公行述　王禕
公諱深字仲淵姓胡氏系出漢安定宋初有諱棟者自潤之
丹陽遷處之龍泉因家焉棟生璠璠生文虎文虎生竦竦生
晟晟生滂滂生衢州錄事叅軍松年松年生鄉貢進士應辰
辰生温州樂淸縣令㻑㻑生江南西路兵馬都見大則
公之曾祖也祖諱堂妣季氏考諱鉦仕元爲征東行中書省
左右司員外郎妣趙氏公生有竒質讀書過目卽成誦員外
府君蚤歳宦游京師公甫十而季夫人與趙夫人相繼没
公侍大父撫㓜弟囏難刻厲以自植立而學業益以進下筆
爲文數百言可立就弱冠游京師適員外府君仕髙麗乃徃
焉居乆之員外府君捐舘舎而繼母實生弟海年尚㓜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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泣謂海曰天禍我家我父棄諸孤萬里外今吾奉匶南還爾
其留此以事母也日吾當復迎吾母與爾矣舟行一日泊大
崖下夜夢父老語之曰此崖且崩宜急避驚覺趣移舟俄頃
大風雨至崖果崩堕水聲如萬雷霆人謂此其孝感所𦤺云
旣㱕塟遂廬于墓左悉取諸子百氏天官地志兵謀醫藥術
數筮佛老之書而研究之然於醫尤精常曰窮而在下者
不䏻及物唯醫可䏻濟人耳乃建藥肆市中有以疾病來告
者輒與之藥弗與計也至正壬辰江淮俶优盗賊蔓延閩
浙間由建之浦城松溪入龍泉公歎曰浙水東地氣白矣生
民無所賴禍將及矣乃集郷民共為守禦計而結寨於湖山
於是處州境内民相挻為盗江浙行省調萬戶石抺公宜孫
戍處州辟公叅謀其軍事一見懽如平生石抺公喜曰吾事
[062-10b]
濟矣胡公籌䇿今無與比區區小醜不足平也即檄屬縣募
壯士爲軍十日間得數千軍于竹口傳檄賊中曰爾等皆良
民因詿誤故為亂弃仗即仍為良民耳賊中傳相謂曰胡君
長者其不欺我盍歸之盡燬器械相率肉來請罪公一綏
之以恩餘㓂次第而平歳甲午二月石抺公還臨海公亦㱕
隱於湖山三月温州戍卒韓虎陳安國殺主帥據城叛行省
命宣慰使恩寜普討之道由處州辟公計事公與語意合軍
事請公叅謀之公曰除暴所以救民今温城叛者上一二人
破其城玉石不分如平民何此宜以計取不可以力攻也
乃遣辨士入城其黨曰韓虎陳安國悖逆亂常今王師致
討大兵四集旦夕即攻城雖金湯無不破者等胡為為賊
守自取作韲粉耶今將軍念等未忍即加兵等䏻去逆
[062-11a]
效順悉從原宥苟稔惡不悛城一破悔無及已其黨聞語已
感相向泣曰吾屬自度皆旦暮耳今乃蒙將軍開生路敢
不惟命六月果殺韓虎等以城降温城瀕海民以漁爲業是
時城閉者三月民病甚公卽請發粟賑之事有不便者皆爲
之更除驩聲載道曰吾民早得見胡君豈至顚沛如是耶恩
寧普公欲列公功以聞于朝公謝曰幸遇明公爲知巳得效
寸尺志願足矣何以功爲旣而恩寜普公以行省叅政總兵
番陽復辟公與俱行軍務無巨細悉諉之信任之者益至
丙申六月青田潘帷賢葉仲賢聚衆爲亂聲言攻龍泉縣長
吏聞風遁賊遂焚縣治公之師曰王先生毅與門弟子集義
兵擊退之縣長吏及里中惡少年疾其功因害王先生公時
在番昜聞之馳而歸語同門友曰昔毛術能爲師復吾徒
[062-11b]
頋不能耶乃引兵執害王先生者盡殲之遂從事於青田而
麗水之浮雲泉溪賊並起丁酉春縉雲之黄村松陽之白
巖遂昌之大社無籍之民盡爲賊𫝑連結不可遏行省丞相
康里公承制以石抺公爲行樞宻院判官分院鎮處州旣至
卽假公本院行軍都事綂兵以討亂九月攻泉溪賊寨㧞之
十一月又平浮雲歳戊戌正月白巖賊來降五月縉雲賊亦
平八月移師攻遂昌賊酋周天覺方友元傾其巢穴出迎敵
公望見唉曰此非天授我乎使賊堅守窟穴未易即殄㓕今
日之來送死必矣乃分部諸校以正兵與接戰以竒兵左右
翼夾擊之别遣游軍入山搜其伏匿比戰賊三面受擊大敗
斬首數千級生擒八百人𫉬方友元梟之乗𫝑直擣大社周
天降乃班師巳亥秋以兵討青田賊黨金德安誅潘惟
[062-12a]
賢兄弟以降於是處之境内諸賊悉平矣先是國兵取淛東
衢婺既下獨處州爲石抺公所守不肯降是冬
今上皇帝遣僉樞宻院事胡公大海由間道取處州石抺公
出戰敗北大軍遂入城而分兵取屬縣未附者公時以假元
帥綂龍泉慶元松陽遂昌四縣兵欲閉𨵿爲拒守計四縣士
民咸請于公願内附以全民命且曰公治兵十年勤勞亦至
矣而朝廷未聞有一命之錫國家則公公何於國哉公
知時事巳去不得巳挺身見胡公而四縣因得不受兵
上素聞公名驛召至南京待以殊禮居無何擢中書省左司
員外郞　上日與公議論天下事公有言　上未嘗不稱善
也庚子秋命公相龍灣虎口形𫝑築一城以衞京師工不
煩而事以集辛丑秋有㫖命公還處州招集舊所部將校
[062-12b]
士卒以從征西壬寅春從　上平江西命公以親軍指揮
領兵守安㑹淛東苗軍叛婺守將旣害而處城亦爲其
所據上命公以所部兵馳還復處城比至城巳復卽除公
淛東行中書省左右司郎中總制處州軍民事時山㓂乗苗
之亂往徃竊發公随方招捕凡首惡者盡誅之於是守兵猶
單寡公募之得勝卒萬餘人軍需粮餉雖取給於民而民素
受其惠咸樂輸之無敢後時江西俱食淛東塩而有司十分
抽其二商賈絶少公請二十分取一　從之販者乃通軍用以
給癸卯春諸暨守將謝再興以城叛兵犯東陽平章李公
擊之公引兵爲之援因建議以謂諸暨淛東藩障諸暨不
守則衢婺不支矣乃度地距諸暨五十里五指巖下别築一
城不旬日而成楼櫓㩝柵靡不畢備　上聞諸暨叛遣使議
[062-13a]
别爲城守計使者至城巳完　上嘆賞不巳已而浙西將李
伯貞大舉入宼兵號六十萬頓城下城堅不可攻廼引去
上念公立城之功遣名馬賜之青田之蘆茨地接閩境人素
獷悍恃其地險惡屢叛屢服至是乗我師在外復爲㓂公還
引兵直抵其地二十年逋誅之徒悉就殄㓕人咸快之甲
辰秋温州方明善取平陽時平陽已爲我所有公出偏師復
之併復瑞安所侵地而親領大軍攻温州明善窘蹙乃與其
叔國珍議納歲貢銀三萬兩有旨俾班師公迺入覲
上欲遂柄用之公以邊境未寧願還守外以自効時
上旣即王位迺除公王府叅軍仍總制處州等翼陛辭
上諭之曰俟閩浙俱平當還汝中書矣乙己春福建陳有
定來㓂邊公率師往征之遂取建之浦城而建之崇安建
[062-13b]
陽二縣亦俱下　上遣使賜以所御名馬將士賞勞有差建
之守將阮德柔以兵四萬屯錦江實出我師後公還兵擊之
破其二柵有定大恐盡率精銳來圍我營公突陣與决戰馬
蹶因執有定旣得公甚相禮待公因貝道　主上神聖四
海帰心群雄樂爲之用且援竇融帰漢故事以撼之有定
無害公意㑹元使至督迫之公遂遇害于福州得年五十有
二訃聞　上痛悼不已遣使卽其家祭之命中書議加䘏典
追封縉雲郡伯有爵而無階官職勲者有司之制未備也公
天資頴㧞智識絶人其於藝術弗學則巳學之無弗精詣者
性倜儻好施予贒士大夫有貧之者傾槖以餽之弗吝也其
守鄉郡凡五載馭民一以寛厚用兵十餘年未嘗僇一卒恩
惠及人甚多故其没也聞者無不流涕鄕人爲立祠以祀之
[062-14a]
公先配項氏先五年卒生二子長曰楨今為宣武將軍僉處
州衛指揮司事次曰杞女一人適同里章存厚継室楊氏故
中書左司郎中元杲之妹也公既没之二年楨䓁乃刻木為
像具衣冠以塟實附于圍原先塋之次㑹國兵旣取閩俘有
定至京　上命楨臠其肉以祭公禕辱與公交二十年知其
為人學贍而才然有志於功名者也遭時叔季未及有
所樹立及既結知　真主庶幾有以自見於事功矣而昊天
不弔不及竟其才之用以究其志之所欲為豈非其命也夫
公當定謚於奉常立傳於　國史而勒銘於神道然行状乆
未克為於是楨來以為請誼不得辞謹為攟摭其平生大凡
而其書之雖於公之頴識淵度無能有所發揮庶幾無愧辞
者矣
[062-14b]
　　　翰林學士承　㫖宋公行状　鄭楷
先生諱濂字景濂丗為婺之金華人也其先有諱憲者官大
理丞為易講師弟子衆至數千人唐武德間自京兆尹遷呉
興更十四丗有諱荣者私謚文通先生通尚書春秋周廣順
中徙于義烏隱居覆釜山又七丗至宋嘉定有諱栢者復
遷金華其地曰濳溪又五世乃至先生始遷浦江仁義里之
青蘿山仍以潛溪扁其所居示不忘本也於是四方學子咸
以濳溪先生稱之先生在妊七月卽生為嬰兒時苦多病毎
風眩昏迷數日祖母金及母陳更相保抱得免無虞年六
入小學授以李瀚求一日而盡自後日記二千言同肄
業者日暮罷歸其所讀書先生皆成誦九為詩歌有竒語
人異之呼為神童年十五六里人張継之長者也聞先生善
[062-15a]
記誦邀至别墅所問以四書經傳干日可通倍先生以一
月為答継之不之信抽架上雜書俾卽記五百言先生以
指𤓰逐行按之按畢倍一字不遺之告先生之父尚書
公曰是子天分非几當令從名師卽有成爾乃携入城府受
業于聞人夢吉先生授以春秋三傳之學凡學春秋者皆苦
其月先後難記先生卽并列紀年能悉誦之但舉中
一事即知為魯公幾年幾月是年實當列某君幾年幾月
俾書而覆之無少異者且兼通易書詩及周禮諸先生
為舉子業毎出諸生右㑹呉貞文公萊授於白麟溪上攻
古文辞金華胡君翰亦來從學胡君𦤺書于先生曰舉子業
不足㤙景濂盍來同學古文辞乎先生欣然來從呉公愽極
史學之未幾悉得其閫奥自是先生文章之名籍然著聞
[062-15b]
矣居無幾何吳公解舘而歸先生嗣主教席子弟年十六者
皆相從讀書講道東明山中受業者一門凡四十餘人始終
越二十年學成多有躋膴仕者當是時曾伯祖貞和府君主
家政年踰八十端嚴方正先生年甫四十又五終日毅然賔
主人尤髙之府君方著家規示子孫其冠婚䘮祭儀制禮文
多叅問於先生先生則㨿證古今凖酌時宜以成一家之法
子孫丗守詩禮之教者先生之力也先生嗜學日篤時柳文
肅公貫黄文献公溍皆大儒天下所師仰又各及其門執子
弟禮二公則皆禮之如朋友柳公曰吾文献浙水東號為
極盛吾老矣不足荷此事後來継者所望惟景濂以絶倫
之識而濟以精博之學進之不止如駕風帆於大江中其孰
能禦之黄公曰吾鄕得景濂斯文不乏人矣先生所為文多
[062-16a]
經二公指授柳公謂其渾雄可喜黄公謂其雄麗而温雅國
子監丞陳君旅序先生之文謂能兼二公之所長歐陽文公
玄謂非才具衆長識邁千古安能與於斯先生爲當時所稱
許如此二公相卽世先生踵武而起遂以文章家名海内
矣至正已丑用大臣薦擢先生將仕佐郞翰林國史院編脩
官自布衣入史舘爲太史氏儒者之特選先生以親老不敢
遠違固辭㑹世亂益韜閟不事表顯乃與弟子入龍門山著
書二十四篇曰龍門凝道記及著孝經新說周禮集註等書
弟子乃先公貞孝處士諱淵府君也初宋南渡後新安朱文
公東萊吕成公並時而作皆以斯道爲巳任婺實吕氏倡道
之而其學不大傳朱氏一再傳爲何基氏王栢氏又傳之
金祥氏許謙氏皆婺人而其傳遂爲朱學之世適先生既
[062-16b]
間因許氏門人而究其說獨念吕氏之傳且墜奮然思繼其
絶學毎與人言而深之識者又以知其志之所存蓋本於
聖賢之學其自任者益重矣先生於天下之書無不讀而析
理精㣲百氏之說悉得其旨要至於佛老之學亦所研究用
其義趣裁爲經論𩔖其語言寘諸其書中無辯也誠意伯劉
君基謂其主聖經而奴百氏馳騁之餘取佛老語以資戯劇
譬猶飫粱肉而茹茶飲茗汁耳歲庚子
大明皇帝定鼎金陵遣使者樊觀奉書幣造門徴先生先生
曰昔聞大亂極而真人生今誠其時矣遂幡然
詔先生與青田劉君基麗水葉君琛龍泉章君溢俱見
上尊重之語必稱先生而不名七月以先生爲江南等處儒
學提舉十月奉　旨入內授　皇太子經先生誠明儼恪遇
[062-17a]
綱常大義明白開陳再三言之而不倦　上深嘉歎之壬寅
八月上召先生及興國孔克仁講春秋左氏傳畢先生起
曰春秋乃孔子褒善貶惡之書苟能遵行則賞罰適中天下
可定也是月告歸省親有白金文綺之賜且曰之誠慤朕
素知之故有此賜耳甲辰十月改起居注先生侍
上左右知無不言補益甚衆明年正月　上御端門與先生
論及黄石公三畧且口釋之先生進曰尚書二典三謨帝王
大經大法靡不畢具願　陛下留意講明之　上曰朕非不
知典謨爲治之道但三畧乃用兵攻取時務所先耳甞侍
上語賞賚先生曰天下以人心爲本苟得人心帑蔵雖竭無
傷也人心不固雖有金帛何補於國耶　上詔丞相李公善
長歸江西軍中所掠牛於其民無牛者官給之勿取其租丞
[062-17b]
相退　上顧先生曰向所言事當乎先生對曰民富則君不
至獨貧民貧則君何能獨富捐利於民實興之要道也三
月先生以疾告　詔還家爕治仍賜金帛　皇太子𦤺贈有
加焉六月先生上箋謝　恩復奉書　皇太子勉以孝友恭
敬勤敏讀書無怠惰毋驕縱脩進德業以副天下之望
上覽書喜甚召　太子語以書意且　賜書答其畧曰曩者
先生敎吾子以嚴相訓是爲不佞也以聖人文法變俗言敎
之是爲䟽通也所守者忠貞所用者節儉是爲得體也昔聞
古人今則親見之復以文綺侑書　上毎與群臣言先生淳
謹君子輔導有方眷遇甚隆旣而先生丁尚書公憂及服除
洪武二年詔徴先生總脩元史六月除翰林學士亞中大
夫知　制誥兼脩國史時編摩之士皆山林布衣發凡舉
[062-18a]
例一仰於先生先生通練故事筆其綱領及紀傳之大者同
列歛手承命而已逾年書成先生之功居多時剖符封功臣
下先生議五等封爵召宿大本堂討論逹旦先生歷據漢唐
以來故實量其中而奏之曰此可法彼不可法皆𫝊於理而
巳時甘露屢降　上問災祥之故先生對曰受命不于天于
其人休符不于祥于其仁是以春秋不書祥而紀異為是故
也　上姪文正以荒淫擅殺得罪先生言曰文正罪固當死
陛下軆親親之義生之而置諸逺地則善矣上嘗言古之
帝王當宴安之餘多好神僊以朕言之使治民安心神恬
康卽神僊也先生對曰漢武好神僊而方士至梁武好佛而
異僧集皆由人主篤好故能𦤺之使移此心以求賢輔天下
其有不治乎上然之　上既追封外王父為楊王立廟
[062-18b]
京師御通天冠綘紗以祭𥙊畢召大臣問曰朕祭外王父
卿䓁以爲不當服衮冕何也先生對曰衮冕惟祭天地宗廟
用之餘則當降禮也　上嘗祀方丘患心不寕先生進曰孟
軻有言養心莫善於寡欲審能行之心清而身泰矣
上稱善乆之三年十二月遷奉議大夫　子司業　子
多大臣子弟先生蒞之以莊率之以正日進諸生立兩序據
坐執經敷揚閫奥之旨敎以孝悌忠信之道學者帖帖遵度
惟恐不得爲先生弟子　上欲試先生以吏事四年八月授
安逺知縣五年二月召爲禮部主事十二月擢　太子賛善
大夫階如司業時先生之忠誠乆而彌篤　皇太子一言一
動皆以禮法諷諭使歸于道讀書至切於政教及前世興亡
之故必拱手揚言曰君子民之道當如是不當如彼且推
[062-19a]
人情物理以明其義皇太子毎歛容嘉納敬禮未嘗少衰
言則曰師父師父云且書舊學二字以賜先是　上問帝王
之學何書最要先生請　上讀眞德秀大學義
上覽而悅之令左右大書掲之兩廡之壁時睇觀之六年二
月　上御西廡大臣皆侍坐　上指義中言司馬遷論黄
老事令先生講析俾在坐者聽之先生既如　詔復言曰漢
武𥊏神仙之學好四夷之功民力既竭重刑罰以震服之臣
以爲人主能以義理養性則邪不能侵興學校敎民則禍
亂無從而作矣刑罰非所先也　上謂先生曰朕之爲君上
畏天地下畏兆民兢兢業業不敢自逸先生對曰　陛下此
心古先哲王之心也書曰予臨兆民凜乎朽索之御六馬
爲人上者柰何不敬正謂此爾願　陛下愼終如始天下幸
[062-19b]
甚　上御齋室先生侍坐　上問三代歷數封疆之脩短廣
狹先生歷言之且曰三代之治天下也以仁義故歷年之多
後世莫及　上從容謂曰　皇太子留心治道等宜常與
論議庻廣識見幸善調護之先生益孜孜弗懈七月陞翰林
侍講學士中順大夫知　制誥同脩　國史仍兼賛善大夫
先生之父文昭贈中順大夫禮部侍郞毋陳氏贈德人先生
奉　詔搜萃歷代姦臣之蹟編爲辨姦錄及進　太子諸王
各分賜焉初上作祖訓錄至是成　命先生作序諭以大
意先生歷言帝王之道及　皇上創業之艱以𦤺箴戒之意
於後人　上稱善命刻于篇先生嘗侍　上至後𫟍觀穫
上曰農事成矣先生對曰國以民爲本民以食爲天
陛下知稼穡之艱難而念民生之良苦實盛德也　上問曰
[062-20a]
三代以上所讀何書先生對曰上古載籍未立不專讀誦而
尚躬行人君兼治敎之責躬行以率之天下有不從敎化者
乎八月奉　旨纂脩大明日曆一百卷擇言行之大者爲寳
訓五卷先生總裁其事朝夕禁中至七年五月乃成先生自
以布衣沐非常之遇誓竭誠以報　國凡　上有所任使靡
晝靡夜躬閱載冊書于牘進之或覆視于冊一字不遺先生
在朝日乆郊社宗廟山川百神之典朝享宴慶禮樂律曆
衣冠之制四夷朝貢賞賚之儀及勲臣名焯德耀功之文
承　上旨意論次紀述咸可傳於後世先生在　上前所陳
說不爲文飾𨼆蔽雖家事苟有問亦一一道之常曰君猶父
也天也其可欺耶　上嘗問昨日飲酒否座客爲誰饌爲何
物悉以其人及膳羞品對　上笑曰飲時朕令人視之果
[062-20b]
如卿言信不欺我故　上乆而益信其誠欲俾叅大政先
生辭曰臣少無他長惟文墨是攻今幸侍罪禁林
陛下之恩大矣臣誠不願居職任也　上愈厚之毎宴見必
命茶賜坐毎旦令侍膳詢訪舊章講求治道或至夜分乃退
先生屡有所建明召問廷臣臧否第言其善者不置又問否
者爲誰先生曰善者與臣友故知之否者縱有臣不知也卒
無所毀短或命賦詩爲文必寓忠告嘗奉　制詠鷹令七舉
足即成有自古戒禽荒之言　上忻然曰卿可爲善諫矣然
先生絶不以語人至於　制之作亦不留藁署温樹二字
於居室之壁有問及內事者指以示之　上嘗與先生飲先
生素不勝杯勺舉觴即辭　上强之至三觴靣如赭行不成
歩　上歡𥬇親御翰墨賦楚辭一章以賜仍命侍臣咸賦醉
[062-21a]
學士歌且　曰俾後世知朕君臣同樂此也甘露降
上召先生賜坐　上躬執金杓煉湯於鼎以甘露投之手注
于巵以賜先生曰此和氣所凝能愈疾延年故與共之耳
皆異恩也九年六月　上以先生乆典制作宣勞爲多特拜
翰林學士承旨嘉議大夫知　制誥兼脩　國史
上毎謂先生曰朕以布衣爲天子亦起草萊列侍從爲開
國文臣之首俾世世與國同休不亦美乎趣令取子孫官之
先生屢辭謝不敢奉　詔至是年某月　詔徴先生冢子瓉
之子愼爲殿廷儀禮司序班未幾復召介子璲除中書舎人
上時休暇輙命題試璲與愼而戒飭之　上笑語先生曰朕
爲卿敎子孫先生或奏事乆稱倦　上命璲愼共扶下殿祖
子孫三世皆官内廷當世以爲異事復以先生艱於行歩特
[062-21b]
詔　皇太子選良馬以賜　上親作馬歌復　詔群臣咸作
之以寵耀焉先生益感激不自寧常戒子孫曰　上德猶天
地也將何以爲報獨有誠敬忠勤畧可自效萬一耳
上以先生年且至不可煩以事十一月有致政之　詔乃加
贈先生之父侍郎爲嘉議大夫禮部尚書母德人爲淑人祖
德政贈亞中大夫太常少卿祖妣金氏贈淑人夫人賈氏封
亦如之先生及二代　誥辭皆　上所親製天下榮之
誥辭中稱先生德量之弘如千頃波澄之不清撓之不濁人
以爲　上知人之明云先生行旣有期　上眷念尤曰卿
去何時復來見朕乎幸相侍數日姑徐徐行由是朝夕左右
者累月時　詔許言事朝臣有上䟽萬餘言者　上聽厭其
迁怒欲罪之以問群臣有阿意者指其䟽曰此不敬此詆
[062-22a]
謗罪當誅　上笞之而罷怒未解召先生先生曰彼應
詔上䟽其心爲國耳烏可罪乎　上黙然巳而　上覧䟽
中有足采者召阿意者罵曰吾　怒時等不能諫乃激吾
誅之何異以膏沃火向非宋景濂之言幾不誤罪言者耶
上嘗廷譽先生曰古之人太上爲聖其次爲賢其次爲君子
宋景濂者事朕十有九年而未嘗有一言之僞誚一人之
短寵辱不驚始終無異其誠所謂君子人乎匪止君子抑可
謂之賢者矣在廷之臣皆以爲信然十年二月先生遂辭歸
瀕行賜紙幣文綺及　御製文集　皇太子贈以衣三襲
上諭曰朕最愼于賞予嘉卿忠誠可貫金石故以是賜
今年幾何矣先生曰六十有八　上曰蔵此綺俟三十二年
後作百衣也先生叩首謝　上復屬曰大江漲不可舟卿
[062-22b]
宜循肉河達家庻幾無虞仍俾愼護先生行先生至家卽拜
表遣愼詣　闕稱謝仍上箋　皇太子申明正心治國之要
上賜　詔褒答大旨謂先生忠良之臣勲業既著文章必傳
功成身退惟先生獨全初先生將辭請一來朝是年九月
朔先生遂入朝越十又四日見於端門　上佇想巳乆廷間
累矣及見大喜加勞再三　皇太子諸王皆驩動顔色越翌
日　上降勑符遣儀曹奉醪膳諸物抵寓舘以賜自是日侍
上遊歷觀闕盤旋禁禦詢諮備至便殿侍食日晏始退恩禮
之優群臣莫敢望　上嘗喟然嘆曰純臣哉爾濂純臣哉爾
濂方今四夷皆知名其自愛先生避謝不敢當凡所陳
論皆古之格言朝廷百官惟恐不留先生下至寺人衛卒見
先生至皆以手加額相推排迎拜恐不得先覩先生留
[062-23a]
朝七旬餘　上重先生還而難言之先生以歳暮力辭還復
遣中貴人賜上尊至於道所經行皆　上爲先生指畫聖心
惓惓愈加於昔及先生既行數日　上問璲曰爾父道中無
恙否璲以安對未幾復謂璲曰朕疇昔之夜夢見爾父𥬇談
如曩時爾父雖去其容儀儼然在朕目中也璲叩頭謝曰非
陛下垂念臣父之至何以形諸夢寐中書舎人史靖可太子
正字桂彦良等皆爲詩歌以紀之　上之眷重先生不忘如
此先生徳尊而不居位顯而彌恭旣司制作之柄造門求文
之士先後相蠻夷朝貢者數問先生安否日本得濳溪集
刻板國中髙句麗安南使者至購先生文集不啻拱璧而先
生匑然自持似不能言者遇人拜雖三尺童子必詘𦞃而首
下焉至於公侯貴人則未嘗降下曾不識其門何向朝廷有
[062-23b]
大議誾誾引古今辯說不少有所回性命之理晩而益究其
極外物之徃來視之若不相干嘗曰古人之爲學使心正身
脩措之行事俯仰無愧而巳繁辭道之蔽也先生作事
不尚表襮務合乎義敎人皆随其質而導之使入於善尤篤
於倫品處父子兄弟夫婦之間者皆可爲法與人交和易任
眞無鈎距縱爲所紿亦弗與較臨財廉非其分不取大書於
門曰寧可忍餓而死不可苟利而生君子以爲名言權要及
有力者茍非其人雖置金滿橐求一字不肯與縱不得巳與
之亦不受其餽謝日本使奉勑請文以百金爲獻先生卻不
受　上以問先生先生對曰天朝侍從之官而受小夷金非
所以崇　國軆也　上深然之貧賤人情有可哀欲發濳振
幽卽欣然爲之先生四持文衡試天下士得人爲多接引後
[062-24a]
學惟恐弗及遠方來者授舘而飲食之雖乆不衰有小善必
衆譽之色温氣和近其側者如大寒之加重裘盛暑之濯清
風也天下之能文者多經先生指授朝廷英俊咸以先生爲
法初奉勑教文華生數十軰至是出叅大政爲御史知列
郡者相望四方士得一見先生夸於人以爲幸承一言之賜
者人輙改視之不敢與齒士大夫言當世有德者必曰先
生而天下之人識與不識無賢愚咸推爲先生大人長者及
先生之歸　上面發後學無師之嘆盖先生之道内誠外恕
一出於正發之也當而行之也安故上下信服若是云雖巳
貴顯平居布衣䟽食無異貧士先生細目羙髯狀貌豐厚不
爲竒異行以求過於人不事生産不置田宅或爲子孫計
先生曰富貴豈一家物哉吾乃所以遺之也先生惟刻意於
[062-24b]
學自少至老未嘗一時去書不及𦤺政歸青蘿山闢一室
曰静軒終日閉戸纂述人不見其面戒子孫毋至城市姻㜕
有以郡縣事爲託者皆峻謝之或談及時事輙引去不與語
切於仁愛聞民有困乏者爲之不飽先生視近甚明夜燃燈
於几卧絺帷中閱蠅頭小書一上能作十餘字皆可辨㸃
畫人以爲先生不飲酒寡嗜欲所𦤺豈或然歟先生所著文
有濳溪集四十卷蘿山集五卷龍門子三卷浦陽人物記二
卷巳傳於學者翰𫟍集四十卷芝園集歸田巳後所著計四
十卷十三年冬先生孫愼以罪被刑舉家當寘重辟
上念先生特降赦安置茂州十四年五月二十日先生以疾
卒於夔府臨殁端坐歛手而逝當是時夔之府守官吏皆來
贈奠葬先生於夔府之西蓮華池山下其經紀䘮塟刻
[062-25a]
石表墓者則知事桑以從也先生生於至大庚戌十月十二
日享年七十有二娶賈氏名專字主敬贒而有德爲女婦師
前先生一年卒塟青蘿山子男二長瓉次璲有文行精篆𨽻
真草四體書女二長金華賈林次適義門鄭林孫男愼愷
恂懌愠嗚呼楷自垂髫時嘗侍先公貞孝府君拜先生於床
下先生不以童子無知卽辱進而敎之親承化育于兹有年
矣弟懼才質凡庸學如望洋有孤父師之敎今聞先生謝世
長慟莫知所從念先生道德文章固巳顯著於當世而出
處遭逢行事之盛世系遷徙生卒歲月之詳尚恐人未盡知
爰敢裒取翰林待制王公禕先伯公太常博士諱濤君舊著
小傳及同門友某　所作歴官記輯爲行狀一通俟請當代
立言君子著爲碑銘表諸墓隧庻幾他日太常國史有所
[062-25b]
採擇焉
　　　故翰林待制華川先生王公行狀　鄭濟
公諱禕字子充姓王氏其先太原郡人五代時節度使彦超
自㑹稽徙居金華之義烏遂爲義烏人其後有曰固者游安
定胡先生門登宋皇祐五年進士弟卒官恩陽令南渡後有
典方州積階至金紫食邑開國封男者至公之大父炎澤仕
元爲石峽書院山長父良玉常山東陽兩縣儒學敎諭益以
文學箸稱母陳氏讀書知義理公之生也爲元至正壬戌十
二月十七日與山長公寔同初度前夕山長公夢五色芝産
門楣翌日公生識者以爲文章之兆公㓜秀爽敏惠稍長習
古學師事侍講黄文獻公溍是時文獻爲文章宗工天下所
師仰然性介特愼許可見公所業獨器之即屬以斯文之
[062-26a]
任至正戊子元政衰敝公愀然閔之乃天下事𫝑爲書七
八千言上之時宰嫌其切直格不以聞新安程公以文知公
爲文獻門人讀其文嘆曰青青於藍氷寒於水其子充之謂
歟臨川危公素太原郝公遠者圖大梁段公天祐一十有二
人列薦於朝不報濟南張文穆公起巖率翰林僚屬又薦之
亦不報有齊𤦺者得傳邵子先天數推言天人興衰甚驗見
公嘆曰子充異代人物也公亦知世道終不可爲乃歸隠青
巖山中著書立言然自韜晦若將有所待者戊戌
大明太祖皇帝親取婺或以名聞遣使徴之公幡然喜曰吾
聞大亂極而　聖人出齊𤦺之言良足徴乎即日詣行在
上見大喜署中書省毎商畧機務悉契
上𠂻益加禮敬語必稱子充而不名間與論文章稱善因命
[062-26b]
采故實韻爲四言詩以授　皇太子辛丑冬
上親征江西公進平江西頌　上覽而喜曰吾固知浙東有
二儒者與宋濂耳學問之愽卿不如濂才思之䧺濂不如
卿癸卯春授江南儒學提舉司校理未幾丁外艱乙巳五月
服闋除侍禮郎兼引進使時當創國之初禮制多公所定是
年冬除起居注嘉言讜論啓沃良多丙午七月除同知南康
府事特賜黄金帶以寵勞之公治民本於仁恕而臨之以廉
平民咸服之丁未　上將即大位召還議禮明年戊申爲洪
武元年南閩入軄方以公出判漳州公宣布德澤復以治
南康者治之二年　詔脩元史召宋公濂與公同爲總裁官
二月入史局公於史事雅擅其長力任筆削之勞一無所諉
書成六月拜翰林待制承郞同知制誥兼國史院編脩官
[062-27a]
公掌制代言凡大　詔令多屬焉三年二月奉　詔預敎大
本堂公經明理達開導訓諭道光師儒毎　召對殿廷必賜
坐乆則賜飲饍一日在史局渴甚謂宋公曰得昨日
上所賜梨飲之吾渇濟矣中貴人聞之言于
上即命齎賜之其在翰林未乆出使吐蕃未逹境召還五年
正月又使雲南六月抵其境見梁王君臣而論之曰
皇上聦明神聖新創大業皆天命人心之所帰惟爾有衆僻
在西南未洽聲敎故遣使者來諭意今能亟奉版圖帰職方
則尺地一民按堵如故髙官厚禄不爾吝也否則如魚遊菳
中終取夷㓕時梁王君臣相頋駭服已有降意㑹元之遺孽
有自立於朔漠者遣使脫脫徴粮餉且欲連兵以拒我覘知
梁王有貳心因以危言必欲迫梁王殺我使以固其意時梁
[062-27b]
王持两可不决因匿公於民間脫脫聞之愈責誚梁王不得
已以公出見之脫脫欲以威屈公慷慨罵曰
天訖汝元命我　朝實代之汝如爝火餘燼尚欲與日月争
光耶我將　命逺來豈爲汝屈今惟有死而已寧以迫脇爲
懼耶頋謂梁王曰汝朝殺我大兵夕至矣遂害時六年癸
丑臘月二十四日也享年五十有二娶何氏子二曰綬曰紳
孫男五穆穰稌稔稙孫女三人公卒後之八年大兵平雲南
又十五年紳徃求遺殯不獲因訪得公諱所擗踊號呼製神
主載回時雲南左布政使張公紞及前山西叅政王公景彰
力爲採搜死亊之詳爲文以暴白其大節公平生慷長身
山立屹然有竒氣人初見之不敢卽及夫一言之入則情
藹然恨相知之晚於經史百氏無不究其極其爲文宏麗
[062-28a]
沉雄機軸貫綜自成一家言天下大夫士争傳誦之所著有
華川前後集二十五卷玉堂著二卷詩五卷續東萊大事
記七十九卷並蔵于家公事
上十餘年服勤報効左右開陳非仁義之言弗道也天性至
孝友悌尤至先世田廬悉推以予兄弟其敎子慈而有法在
官還書戒之曰寧人侮我毋我侮人故二子皆能以文學世
其家云惟公之至行大節其在天理人心者故所不泯而紳
也復以濟有世契之私幸嘗辱知於公者最乆請狀公之行
故爲摭其大㮣以備家乗之闕他日國史置傳太常議謚庻
亦有所考焉
皇明文衡卷六十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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