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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页 > 四库全书 > 明文衡 > 皇明文衡 14
[014-1a]
皇明文衡卷之十四
  辨
   洛書辨 王禕
洛書非洪範也昔箕子之告武王曰我聞在昔鯀陻洪水汨
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𢌿洪範九疇彛倫攸斁鯀則殛死禹
乃嗣興天乃錫禹洪範九疇彛倫攸叙初不言洪範爲洛書
也孔子之繫易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未始以洛書爲
洪範也蓋分圖書爲易範而以洪範九疇合洛書則自漢儒
孔安國劉向歆諸儒始其說以謂河圖者伏羲氏王天下龍
馬出河圖其背其數十遂則其文以畫八卦洛書者禹治
水時神龜出洛文其背其數九禹因而第之以定九疇後
世儒者以爲九疇帝王之大法而洛書聖言也遂皆信之而
[014-1b]
莫或辨其非然孰知河圖洛書者皆伏羲之所以作易而洪
範九疇則禹之所自叙而非洛書也自今觀之以洛書爲洪
範其不可信者六夫其以河圖爲十者卽天一至地十也洛
書爲九者卽初一至次九也且河圖之十不徒曰自一至十
而巳天一生水地六成之水之位在北故一與六皆居北以
水生成於其位也地二生火而天七成之故二與七皆居南
以火生成於其位也以至東西中之爲水金土無不皆然至
論其數則一三五七九凡二十五尺數也皆白文爲陽爲竒
二四六八十凡三十地數也皆黒文而爲隂爲偶此其隂陽
之理竒偶之數生成之位推而驗之於易無不合者其謂之
易宜也若洛書之爲洪範則於義也何居不過以其數之九
而巳然一以白文而在下者指爲五行則五行豈有陽與竒
[014-2a]
之義乎二以黑文而在左肩者指爲五事則五事豈有隂與
偶之義乎八政皇極稽疑福極烏在其爲陽與奇五紀三徳
庻徴烏在其爲隂與偶乎又其爲陽與奇之數二十有五爲
隂與偶之數二十通爲四十有五則其於九疇何取焉是故
隂陽奇偶之數洪範無是也而徒指其名數之九以爲九疇
則洛書之爲洛書而列之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足矣
奚必黒白而縱横之積爲四十五而效河圖之爲乎此其不
可信者一也且河圖洛書所列者數也洪範所陳者理也在
天惟五行在人惟五事以五事叅五行天人之合也八政者
人之所以因乎天也五紀者天之所以示乎人也皇極者人
君之所以建極也三德者治之所以應變也稽疑者以人而
聽於天也庻徴者推天而徴之人也福極者人感而天應之
[014-2b]
也是則九疇之自一至九所陳者三才之至理而聖人所以
叅賛經綸極而至於天人證應禍福之際以爲治天下之法
者也其義豈在數乎豈如易之所謂天一地十者中含義數
必有圖而後明可以索之無窮推之不竭乎漢儒徒見易係
以河圖與洛書並言而洛書之數九遂以爲九疇耳審如是
則河圖之數十也伏羲畫卦何爲止於八乎此其不可信者
二也先儒有言河圖之自一至十卽洪範之五行而河圖五
十有五之數乃九疇之子目夫河圖固五行之數而五行特
九疇之一耳信如斯則是復有八河圖而後九疇乃備也若
九疇之子目雖合河圖五十有五之數而洛書之數乃止於
四十有五使以洛書爲九疇則其子目巳缺其十矣本圖之
數不能足而待他圖以足之則造化之示人者不亦旣踈且
[014-3a]
逺乎而况九疇言理不言數故皇極之一不爲少庻徴之十
不爲多三德之三不爲細福極之十一不爲鉅今乃𩔖而數
之而幸其偶合五十有五之數使皇極儕於庻徴之恒陽恒
雨六極之憂貧惡弱而亦俻一數之列不其不倫之甚乎且
其數雖五十有五而於隂陽奇偶方位將安取義乎此其不
可信者三也班固五行志舉劉歆之說以初一曰五行至威
用六極六十三字爲洛書之本文以本文爲禹之所叙則可
以爲龜之所而列於背者則不可夫旣有是六十五字則
九疇之理與其次序亦已粲然明白矣豈復有白文二十五
黒文二十而爲戴履左右肩足之形乎使旣有是六十五字
而又有是四十五數竝列於龜背則其爲贅疣不亦甚乎此
其不可信者四也且箕子之陳九疇首以鯀陻洪水發之者
[014-3b]
誠以九疇首五行而五行首於水水未平則三才皆不得其
寧此彛倫之所爲斁也水旣治則天地由之而立生民由之
而安政化由之而成而後九疇可得而施此彛倫所爲叙也
彛倫之叙即九疇之叙者也蓋洪範九疇原出於天鯀逆水
性汨陳五行故帝震怒不以𢌿之禹順水性地平天成故天
以錫之耳先言帝不𢌿鯀而後言天錫禹則可見所謂𢌿所
謂錫者即九疇所陳三才之至理法天下之大法初非有物
之可驗有迹之可求也豈曰平水之後天果錫禹神龜而
夫疇乎仲虺曰天乃錫王勇智魯頌曰天錫公純嘏言聖人
之資質天下之上壽皆天所賦予豈必是物而後可謂之錫
乎使天果因禹功成錫之神龜以爲瑞如簫韶奏而鳳儀春
秋作而麟至則箕子所叙羙禹功可矣奚必以鯀功之不
[014-4a]
成發之乎此其不可信者五也夫九疇之綱禹叙之猶羲文
之畫卦也而其目箕子陳之猶孔子作彖象之辭以明易也
武王訪之猶訪太公而受丹書也天以是理錫之禹禹明其
理而著之疇以垂示萬世爲不刋之經豈有詭異神竒之事
乎鄭康成㨿春秋緯文有云河以通乾出天苞洛以流坤吐
地符又云河龍圖發洛龜書感又云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
篇夫聖人但言圖書出於河洛而已豈嘗言龜龍之事乎又
烏有所謂九篇六篇者乎孔安國至謂天與禹神龜文而
出誠亦怪妄也矣人神接對手筆粲然者冦謙之王欽若之
天書也豈所以言聖經乎此其不可信者六也然則洛書果
何爲者也曰河圖洛書皆天地自然之數而聖人取之以作
易者也於洪範何與焉群言淆亂質諸聖而止河出圖洛出
[014-4b]
書聖人則之者非聖人之言歟吾以聖人之言而㫁聖人之
經其有弗信者歟劉牧氏嘗言河圖洛書同出於伏羲之世
而河南程子亦謂聖人見河圖洛書而畫八卦吾是以知孔
安國劉向歆父子班固鄭康成之徒以爲河圖授羲洛書錫
禹者皆非也或曰河圖之數卽所謂天一至地十者固也洛
書之數其果何所徴乎曰洛書之數其亦不出於是矣是故
朱子於易啓蒙蓋詳言之其言曰河圖以五生數合五成數
而同處其方蓋掲其全以示人而道其常數之體也洛書以
五奇數綂四偶數而各居其所蓋主於陽以綂隂而肇其變
數之用也中爲主而外爲客故河圖以生居中而成居外正
爲君而側爲臣故洛書以奇居正而偶居側此朱子之說也
而吾以謂洛書之奇偶相對卽河圖之數散而未合者也河
[014-5a]
圖之生成相配卽洛書之數合而有屬者也二者蓋名異而
實同也謂之實同者蓋皆本於天一至地十之數謂之名異
者河圖之十洛書之九其指各有在也是故自一至五者五
行也自六至九者四象也而四象卽水火金木也圡為分旺
故不言老少而五之外無十此洛書所以止於九也論其方
位則一為太陽之位九爲太陽之數故一與九對也二為少
隂之位八為少隂之數故二與八對也三為少陽之位七為
少陽之數故三與七對也四為太隂之位六爲太隂之數故
四與六對也是則以洛書之數而論易其隂陽之理奇偶之
數方位之所若合符節雖繫辭未嘗明言然卽是而推之如
指諸掌矣朱子亦嘗言洛書者聖人所以作八卦而復曰九
疇竝出焉則猶不能不惑於漢儒經緯表裏之說故也嗚呼
[014-5b]
事有出於聖經明白可信而後世弗之信而頋信漢儒𫝊㑹
之說其甚者蓋莫知以洛書為洪範矣吾故曰洛書非洪範
也河圖洛書皆天地自然之數而聖人取之以作易者也
   詩辨 王直
聖人垂訓於方來也其見諸言行之間者旣同且詳而盡心
焉者於六經著焉六經非聖人之所作因舊文而剛定者
也易因伏羲文王之著而述之大傳所以明隂陽變化之理
書因典謨訓誥之文而定之所以紀帝王治亂之迹春秋因
魯史之舊而脩之所以明外伯内王之分詩因列國歌謡風
雅之什而刪之所以陳風俗之得失禮所以著上下之宜樂
所以導天地之和皆切於日用當於事情而為萬世之凖則
也其於取舎用意之際似寛而實嚴若踈而極宻故學者捨
[014-6a]
六經無以爲也奈乎秦熖之烈燔㓕殆盡至漢嘗尊而用之
而莫得其眞或傳於老生之所記誦或出於屋壁之所秘蔵
記誦者則失於外謬秘藏者未免於脫畧先儒因其舛謬脫
畧復從而訂定務足其數而以巳見加之其闕者或偽爲以
之或取其已剛者而足之其受禍之源雖同而詩爲
夫詩本三千篇聖人刪之十去其九則其存者必合聖人之
度皆吟咏情性涵暢道德者也故聖人之言曰興於詩敎其
子則曰不學詩無以言與門弟子語曰詩可以興可以
以群可以怨至於平居雅言亦未嘗忘之詩之爲用矇瞽之
人習而誦之咏之閨門被之管絞薦之郊廟享之賔客何所
徃而非詩邪後世置之慱士以謹其傳爲用固亦大矣則其
温厚和平之氣皆能感發人之善心者可知焉今之存者乃
[014-6b]
以鄭衛奔之詩混之以足三百十一篇之數遂謂聖人之
所刪至如桑中溱洧之言皆牧竪賤之所羞道聖人何所
取而存邪玩其辭者何所興言之復何嘉邪學之何益於德
誦之閨門烏使其非禮勿聽邪被之管絃薦之郊廟神饗
之賔客意何在邪是未可知也且聖人又曰詩三百一言以
蔽之曰思無邪然思且無邪見于言者又何盭邪假使聖人
實存之則其所刪者又必甚於是邪或曰聖人存之者蓋欲
後世誦而知耻所以懲創人之逸志亦垂戒之意也是故春
秋据事書臣弑其君子弑其父皆明言之而不𨼆及其成
也皆知畏懼詩之為意豈外是哉嗟乎舉善之是尚惡者固
自知其非且春秋者國史也備列國之事必欲見其塟弔㑹
盟聘享征伐嫁娶之節闕之則後世無所傳無所傳則後世
[014-7a]
無所信故備書之而用意之深則在明褒貶於片言之間也
然詩旣爲民間歌謡之什遺其善固不可失其惡又烏害於
道乎由是論之則奔之詩在聖人之所刪蓋必矣且張載
子厚嘗論衛人輕浮怠堕故其聲音亦靡聞其樂使人有
邪僻之心而鄭爲甚矣夫聖人敎人以孝悌忠信恨不挽
手提耳以嘱之何廼以淫靡之樂而使人起邪僻之心乎故
其論爲亦曰放鄭聲然則揆之於理㨿之於經考之於聖
人之言意雖有儀秦之辨吾知其叛於理而失聖人垂訓之
意矣
   夷齊十辨 王
 一辨夷齊不死于首陽山二辨首陽所以有夷齊之跡三
 辨山中乏食之故四辨夫子用齊景公對說之由五辨武
[014-7b]
王之世恐無夷齊六辨史記本傳不當削海濵辟紂之事
七辨道遇武王與周紀書來歸之年不合八辨父死不葬
與周紀書祭文王墓而后行者不同九辨太史公之誤原
 於輕信逸詩十辨左氏春秋傳所載武王遷鼎義士非之
 說亦誤
謹按論語第七篇冉有曰夫子爲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
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
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爲也第十六篇齊景公有馬千駟
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
稱之其斯之謂歟此二章孔子所以稱夷齊者事無始末莫
知其何所指雖有大儒先生亦不得不取証於史記蓋孔子
之後尚論古人無如孟子孟子止言伯夷不及叔齊其於伯
[014-8a]
夷也大槩稱其制行之清而於孔子此二章之意亦未有所
發惟史記後孔孟而作成書備而記事富時有以補前聞之
缺遺如子貢夷齊何人之問孔子求仁得仁之對倘不得史
記以知二子嘗有遜國俱逃之事則夫子不爲衞君之㣲意
子貢雖知之後世學者何從而知之也此史遷多見先秦古
書所以爲有功於世也然遷好奇而輕信上世之事經孔孟
去取權度一定不可復易者史記反從而變亂之以滋來者
無窮之惑則遷之功罪豈相掩哉蓋夷齊不食周粟之𩔖是
已史記旣載此事于傳又扵周紀齊世家諸篇歷言文王武
王志在傾商累年伺間備極形容文字旣工盪人耳目學古
之士無所折𠂻則或兩是之曰武王之事不可以已而夷齊
則爲萬世立君臣之大義也昌黎韓公之論是巳其偏信者
[014-8b]
則曰夷齊扵武王謂之弑君孔子取之蓋深罪武王也眉山
蘇公之論是巳嗚呼此事孔孟未甞言而史遷安得此歟或
聞予言而愕曰謂孟子未甞言則可首陽之事孔子章章言
之子旣知有論語而又疑此則是不信孔子也予應之曰予
惟深信孔子是以不信史遷也且謂論語本文何以言之夫
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
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論語未嘗言其以餓而死也而史遷
何自知之餓者豈必皆至扵死乎夫首陽之𨼆未見其必在
武王之世而二子昔甞逃其國而不立証諸孔子對子貢之
意則可信矣安知其不以逃國之時至首陽也孤竹小國莫
知的在何所傳者謂齊威北伐山戎嘗過焉山戎與燕𣈆為
鄰則孤竹可知而首陽在河東之蒲坂詩之唐風曰采苓采
[014-9a]
苓首陽之顛采苦采苦首陽之下或者卽此首陽蓋晉地也
若夷齊果孤竹君之子則逃國以來諒亦非遠何必曰不食
周粟而後隠此邪今且以意度之國謀立君而已逃去則必
於山谷無人不可物色之所然後能絶國人之思首陽固其
所也蓋倉卒而行掩人之所不知固宜無所得食又方君父
大故顛沛隕越之際食亦何心其所以兄弟俱在此者一先
一後勢或相因而今不可知耳然亦不必乆居於此踰月移
時國人立君旣定則可以出矣惟其遜國俱逃事大卓絶故
後稱之指其所甞棲止之地曰此仁賢之跡也夫是以首陽
之傳乆而不泯何必曰死於此山而後見稱邪予所以意其
如此者無他蓋論語此章本自明白於景公言死而於首陽
不言死後人誤讀遂謂夫子各以死之日評之耳此大不然
[014-9b]
也夫孔子以景公與夷齊對言大意主於有國無國爲可
見問國君之富數馬以對諸侯曰千乘所謂有馬千駟者蓋
斥言其有國也夷齊可以有國而辤國者也崔子弑景公之
兄莊公而景公得立崔子猶爲政景公安爲之上莫之問也
享國日乆奉已而巳觀其一再與晏子感悲傷眷戀富貴
真欲無死以長有之其死也泯然一無聞之人耳孔子嘆之
曰嗟哉斯人彼有内求其心棄國不顧如夷齊者獨何人哉
彼所以千古不泯者豈以富貴哉由此論之則孔子所以
取夷齊但指其辤國一節而意自足若曰夫子取其不食周
粟以餓而死則此章本文之所無也夫今去夫子又遠矣餓
于首陽一語之外前不言所始後不言所終予疑其在遜國
俱逃之時而不死者蓋意之然予之意之也蓋猶近似而無
[014-10a]
害於義理若遷之意之也畧無近似而害於義理特甚焉大
槩遷也專指文武爲強大諸侯窺伺殷室以得天下故於世
家則首吳太伯於列傳則首伯夷遷之說出而孔孟所以言
文武盛德至仁者皆變亂矣此事若不見取於大儒先生猶
可姑存以俟來哲今亦不幸君子可欺㫁然按之以釋論語
則武王萬世當爲夷齊之罪人夷齊借之以徇使萬世亂臣
賊子知畏淸議如此也而武王何罪哉予言更僕未終亦不
得巳也然實欲反復究竟拆服史遷使不可再指一辭者吾
徒之學誦詩讀書論世知人不當草草幸毋倦聽夫夷齊孔
子之言畧孟子雖不言叔齊而言伯夷甚詳若拜取証於孟
子則史遷所載諫伐以下曉然知其决無也孟子言伯夷之
歸周也曰伯夷辟紂居北海之濵聞文王作興曰盍歸乎來
[014-10b]
史記本傳則不然削其海濵辟紂之事但於遜國俱逃之下
卽書曰於是性歸西伯及至西伯卒此下遂書叩馬諌武王
之語數其父死不葬以臣弑君蓋以爲遇武王於道也所謂
於是云者如春秋之書遂事纔逃其國遂不復返而歸周也
則不知此行也二子亦巳免喪否歟厄於勢而不返容或有
之然逃彼歸此如同時然身喪父死自不得與於哭泣之哀
也而忍以父死不葬責他人歟嗚呼此必無之事也夫遷所
以削其海濵辟紂者何哉謂遷爲未甞見孟子歟則遷知其
有書七篇其作孟子傳自言甞讀之而屢嘆矣然而如此書
伯夷者其意可想也遷以不食周粟爲奇節故欲見伯夷處
心後來全不武王而其初本無惡於紂也夫事不惟其實
所不合巳意則削之千載而下讀於是一語尚可想其遷就
[014-11a]
增損之情態而何以傳信乎故曰當一以孟子爲断夫伯夷
太公兩不相謀而俱歸文王孟子稱爲天下之大老太公之
老古今所共傳則伯夷之年當亦不相上下孟子必不虚加
之也然伯夷徳齒昔縱與太公同而後來年齡豈必與太公
等吾意武王之時未必猶有所謂伯夷也而遷所作周紀又
自與傳不同何以言之伯夷以大老而歸文王文王享國凡
五十年吾不知其始至也在文王年歟中年歟末年歟不
可考也而遷於周紀則甞以爲年矣其言曰文王継公季
而立敬老慈㓜禮賢待士士以此多歸之夷齊在孤竹聞西
伯善養老徃歸之然後曰太顛閎夭敬宜生鬻子辛申太公
之徒皆徃歸之然後曰崇侯譛西伯于紂囚于羙里然後曰
紂釋文王賜弓矢鈇鉞得專征伐又數年而書聽虞芮訟又
[014-11b]
明年而書伐犬戎自此毎年書一事而各以明年二字冠於
其上如是者凡七上去夷齊來歸之年不知其幾矣大槩書
文王五十年之事稍稍排布歲年而夷齊之歸爲首其他未
之先也以天下之大老其來在文王卽位未乆之年若謂其
人猶及武王巳平殷亂天下宗周之後姑少計之亦當百有
餘歳矣恐不必不食周粟隱于首陽山而考終巳乆矣遷旣
書於周紀如此及作伯夷傳乃言夷齊方至文王巳卒道遇
武王以木主爲文王伐紂叩馬而諌不知此當爲兩夷齊乎
抑卽周紀所書之夷齊乎若卽周紀所書之夷齊則歸周已
數十年非今日甫逹岐豐之境也諌武王當於未舉事之
不當俟其戎車旣駕而後出奇駭衆於道路也太公與已均
爲太老出處素與之同不於今日白首如新方勞其匆匆扶
[014-12a]
去於鋒刄將及之中也嗚呼紀傳一人作也乃自相抵牾如
此尚有一語之可信乎其摹寫二子冐昧至前左右愕貽
欲殺武王無語太公营救之狀殆如狂夫出𨷖群小號呶而
怪儒生姓名莫辨攘臂其間陳說勸止嗟乎始哉其得免
於死傷也不亦幸哉武王方爲天下去賊虐諌臣毒痛四海
之紂而行師無紀左右遽欲害敢諌之士𢦤天下之父死生
之命在左右與太公而武王若㒺聞知萬一扶去之手緩不
及用則是彼殺比于此殺夷齊其何以有辭於紂也武王順
天應人之舉後世敢造此以誣之噫甚矣傳曰父死不塟紀
則曰武王祭于畢東兵至于孟津載木主車中畢也者文
王塟地也古無墓祭祭畢之說亦妄然一曰祭于畢一曰父
死不塟又何也故凡遷書諌伐以下大率不可信使其有之
[014-12b]
孔子不言孟子言之矣子若以孔孟之說折遷遷未必屈服
惟傳自言之紀自破之其他卷猶曰破碎不全不盡出於
之手而此紀此傳皆全文讀者知其非遷莫能作又不得
疑其綴於後人也曰然則紀與傳孰愈曰紀書文王其妄
居半及書武王則妄極矣若其書夷齊一節猶畧優於傳也
蓋紀言其歸周及文王之生而傳言其至值文王之死也及
文王之生者與孟子同而值文王之死者無稽之言也曰然
則首陽之事其究如何曰予前固言之果有夷齊暫隱之迹
而不在武王克商之時武王克商之時恐巳無所謂夷齊而
孟子又不言叔齊歸周惟後之讀論語者惑於遷史増加孔
子本文執所謂餓者爲夷齊蓋棺之終事是以展轉附㑹尔
大理至於一是而止予生百世之後安敢臆度輕破古今共
[014-13a]
信之說蓋見遷於論語才有一字之增而遂與孟子畧無一
字之合又紀傳色色不同徒以無稽之言貽惑後世是以詳
爲之辨庻幾自此觀夷齊者惟當學其求仁得仁與夫制行
之清廉頑立懦之𩔖而不必惑其叩馬耻粟以至於死然後
語孟稱道之意可明也夫讀論孟則見二子可師乃志士仁
人甚自貴重其身抗志甚髙觀理甚明俯仰浩然清風可仰
而不可及孔孟之所謂賢由之則俱入堯舜之道也讀史記
則見二子可怪乃羈旅妄人闇於是非進退輕發嘗試不近
人情悻悻然以去終與自經於溝瀆而莫知之者比史遷之
所謂賢由之則不過於陵仲子之操也學者於此從語孟乎
從史記乎曰如此則遷無所㨿而容心爲此何也曰遷自言
之矣所謂予悲伯夷之志睹逸詩可異焉者此遷之所據乃
[014-13b]
一傳之病源也逸詩者西山采薇之章也三百篇詩經夫子
所刪尚莫知各篇爲何人作遷偶得一逸詩而妄意之曰此
必夷齊也夷齊嘗餓于首陽今言采薇西山是不食周粟故
也夫古詩稱采草木茹于山者甚多豈皆有所感憤而不
食人粟者乎粟生於地人人食之已獨不食則食之者人人
皆非也異哉耻一武王而天下皆無與已同𩔖之人然則試
使夷齊之敎行一世之人無一人肯食周地之粟而後可乎
夷齊之風百世聞之而興起何當時此事無一人見之而聴
從乎夫天下所謂西山不知其幾自東觀之皆西也詩言西
山不言首陽不當以附㑹論語之所云也末句曰吁嗟徂兮
命之衰矣遷以爲夷齊死矣悲哉此臨絶之音也夫徂者往
也安知作歌者之意不思有所徃上言我安適歸則無所辟
[014-14a]
地辟世矣下又言吁嗟徂則於不可中求可猶思有所徃
焉旣而遂自决曰命之衰矣歸之於天而終無可奈何之辤
也豈必爲殂卒之殂乎神農虞夏固不可見而以暴易暴何
可以指武王武王非暴君也必欲求其稱此語者則自春秋
戰國至于秦項㓕國㓕社何處不有乎然則世必有遭罹荼
毒而作此詩者非夷齊也此詩誤遷而遷誤後世也或曰然
則春秋之初魯臧哀伯曰武王克殷遷九鼎于洛邑義士猶
或非之杜元凱以爲伯夷之屬也此在孔孟之間豈亦非歟
曰非也武成之後武王歳月無幾散財發粟釋囚封墓列爵
分土崇德報功亟爲有益之事則吾聞之遷鼎恐非急務也
㓕人之國毀人宗廟遷其重器強暴者之所爲誰謂武王爲
之使果有所謂鼎則天下一家無非周地在彼猶在此矣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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必皇皇汲汲之以去而後爲快乎况罪止紂身爲商立後
宗廟不毀而重器何必遷乎書稱營洛乃成王周公時事在
武王無之義士所非亦不審事實矣而義士又不知爲何人
自克商至於周衰然後左氏載此語蓋巳四五百年四五百
年之間豈無一士心非武王者得稱爲義亦各有見也而何
必以夷齊實之乎况左氏近誣未必斯言果出於哀伯乎嗚
呼此武王夷齊終古瞹昧俱受厚誣之事與咸丘蒙之徒妄
言堯舜者頗同惜其出於孟子之後無一人識其爲齊東野
人之語故使流傳至今幸而讀論語偶思首陽之章未甞
言死遂得以盡推其不然惟此章之疑旣釋則史遷失其所
以慿藉附㑹之地豈非古今之一快哉然此愚見也不知來
哲又以爲然否 卷之十四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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