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4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詩林廣記後集巻四 宋 蔡正孫 編
蘇東坡
烏臺詩案
年譜云元豐二年已未先生四/十四嵗七月太子中允權監
察御史何大正舒亶諫議大夫李定言公作為詩文
謗訕朝政及中外臣僚無所畏憚國子博士李冝之
狀亦上七月二日奉聖㫖送御史臺根勘二十八
[014-1b]
日皇甫遵到湖州追之過南京文定張公上劄范蜀
公上書救之八月十八日赴臺獄時獄司必欲置之
死地煅煉久之不决子由請以所賜爵贖之而上亦
終憐之促具獄十二月二十四日得㫖責檢校尚書
水部員外郎黄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
按舒亶論公云陛下發錢本以業貧民則曰贏得兒
童語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課羣吏則
曰讀書萬巻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陛下興水利
[014-2a]
則曰造物若知明主意應敎斥鹵變桒田陛下議鹽
鐵則曰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
聞見録云李定王介甫客也定不持所生母仇氏服
蘇子瞻以為不孝惡之定以為恨後遂劾子瞻作詩
謗訕朝政云
王定國甲申雜記云天下之公論雖仇怨不能奪也
李承之奉世知南京嘗謂余曰昨在從班李定資深
鞫子瞻獄雖同列不敢輒啟問一日資深於崇政殿
[014-2b]
門忽謂諸人曰蘇軾竒才也衆莫敢對巳而曰雖三
十年所作文字詩句引證經傳隨問即荅無一字差
舛誠天下之竒才也歎息不巳
東坡云昔年過洛見李公簡言真宗既東封訪天下
隱者杞人楊朴能為詩召對自言不能上問臨行有
人作詩送卿否朴曰惟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
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裏去這回斷送
老頭皮上大笑放還山余在湖州坐作詩追赴詔獄
[014-3a]
妻子送余出門皆哭無以語之顧謂妻子曰子獨不
能如楊處士妻作一詩送我乎妻子不覺失笑余乃
出
龜山語録云作詩不知風雅之意不可以作詩詩尚
譎諫惟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乃為有補若諌
而涉於毁謗聞者怒之何補之有觀蘇東坡詩只是
譏誚朝廷殊無温柔篤厚之氣以此人故得而罪之
山村絶句
[014-3b]
煙雨濛濛雞犬聲有生何處不安生但敎黄犢無人佩
布榖何勞也勸耕
詩案云此詩意言是時販私鹽者多帶刀杖故取前
漢龔遂令人賣劒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刀佩犢
意言但得鹽法寛平令民不帶刀劒而買牛犢則民
自力耕不勞勸督以譏鹽法太峻不便也
又
老翁七十自腰鎌慙愧春山筍蕨甜豈是聞韶解忘味
[014-4a]
邇來三月食無鹽
詩案云此詩意言山中之人饑貧無食雖老猶自採
笋蕨充饑時鹽法峻急僻逺之人無鹽食用動經數
月若古之聖賢則能聞韶忘味山中小民豈能食淡
而樂乎以譏鹽法太急也
又
杖黎裹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手空贏得兒童語音好
一年强半在城中
[014-4b]
詩案云此詩意言百姓請得青苗錢立便於城中浮
費使却又言鄉村之人一年兩度夏秋税及數度請
納和糶預買錢今来更添青苗助役錢因此莊家小子
弟多在城市不著次第但學得城中人語音而已以
譏新法青苗助役不便也
塔前古檜
凜然相對敢相欺直幹凌雲未要竒根到九泉無曲處
世間惟有蟄龍知
[014-5a]
石林詩話云元豐間蘇子瞻繫御史獄神宗本無意
深罪之時相進呈忽言蘇軾於陛下有不臣之意神
宗改容曰軾固有罪然於朕不應至是卿何以知之
時相因舉軾檜詩云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
龍知陛下飛龍在天軾以為不知已而求地下之蟄
龍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
詠檜何預朕事時相語塞章子厚亦從旁解之遂薄
其罪子厚嘗以語余且以醜言詆時相曰人之害物
[014-5b]
無所忌憚有如是也
王定國聞見近錄王和父嘗言蘇子瞻在黄州上數
欲用之王禹玉輒曰軾嘗有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
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乃反求知蟄龍乎章子厚曰龍
者非獨人君人臣亦皆可以言龍也上曰自古稱龍
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卧龍豈人君也及退子厚
詰之曰相公乃欲覆人家族邪禹玉曰此舒亶言爾
子厚曰亶之唾其亦可食乎
[014-6a]
胡苕溪云東坡在御史獄獄吏問云檜詩根到九泉
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有無譏諷東坡荅云王安
石詩云天下蒼生望霖雨不知龍向此中蟠此龍是
也獄吏為之一笑
附王安石偶題
山腰水有千年潤石眼泉無一日乾天下蒼生待霖雨
不知龍向此中蟠
贈孫莘老
[014-6b]
嗟余與子久離羣耳冷心灰百不聞若對青山談世事
當須舉白便浮君
詩案云任杭州通判日轉運司差往湖州相度堤㟁
利害因與知湖州孫覺相見作詩與之某是時約孫
覺并坐客如有言及時事者罰一大盞雖不指言時
事是非意言時事多不便不得說也
又
天目山前渌浸裾碧欄堂下看銜艫作堤捍水非吾事
[014-7a]
閒送苕溪入太湖
詩案云某為先曽言水利不便却被轉運司差相度
堤岸又云作堤捍水非吾事意言本非興水利之人
以譏水利之不便也
趙彥材云先生倅杭以開運鹽河至湖其言作堤捍
水非吾事意謂於此可以為堤而事不在已也
秋日牡丹
一朶妖紅翠欲流春光囘照雪霜羞化工只欲呈新巧
[014-7b]
不放閑花得少休
詩案云杭州一僧寺内秋日開牡丹花數朶陳㐮作
絶句某和之此詩譏當時執政以化工比執政以閑
花比小民言執政但欲出新意擘畫令小民不得暫
閒也
寄子由
眼看時事力難任貪戀君恩退未能遲鈍終須投劾去
使君何日換聾丞
[014-8a]
詩案云某初到杭州寄弟轍詩此詩云眼看時事力
難任時事謂新法青苗助役等事也言已才力不能
勝任意亦是譏新法事煩難了辦也
八月十五觀潮
吳兒生長狎濤淵冐利忘生不自憐東海若知明主意
應敎斥鹵變桒田
詩案云時新有㫖禁㺯潮故云吳兒生長狎濤淵冐
利忘生不自憐盖言㺯潮之人為貪官中利物致其
[014-8b]
間有溺死者故朝㫖禁斷某為主上好興水利因作
此詩言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敎斥鹵變桒田意言東
海若知此意當令斥鹵地盡變桒田此事之必不可
成者以譏興水利之難成也
和李常韻
何人勸我此間來絃管生衣甑有埃緑蟻濡唇無百斛
蝗蟲撲面巳三囘磨刀入谷追窮寇洒涕循城拾棄孩
為郡鮮歡君莫歎猶勝塵土走章臺
[014-9a]
詩案云李常寄來字韻某依韻和之此詩譏新法減
刻公使錢太甚及造酒不得過百石致絃管生衣釜
甑有塵及言蝗蟲盜賊灾傷饑饉之甚以譏朝廷政
事闕失及新法不便之所致也
題風水洞
山前乳水隔塵凡山上仙風舞檜杉細細龍鱗生亂石
團團羊角轉空嵒馮夷窟宅非梁棟禦寇車輿謝轡銜
世事漸艱吾欲去永隨二子脫譏讒
[014-9b]
詩案云熙寧七年八月朢逰杭州風水洞留題此詩
云世事漸艱吾欲去永隨二子脫譏讒意謂朝廷行
新法之後世事漸以艱難小人多務讒謗某思之不
可以合又不可以容故欲棄官求隱居之地也
趙彦材詩注云盖言世態可厭欲從馮夷之水居禦
寇之風馭為可以脱譏讒也詩集作欲出詩案作吾
欲去今從詩案
和劉道原
[014-10a]
敢向清時怨不容直嗟吾道與君東坐談足使淮南懼
歸去方知冀北空獨鶴不須驚夜旦羣烏未可辨雌雄
廬山自古不到處得與幽人子細窮
詩案云和劉道原見寄詩意謂劉恕有學問性正直
故作此美之因以譏諷當今進用之人也敢向清時
怨不容是時恕自館中出監税言非敢怨時之不容
子也馬融謂鄭康成吾道東矣故以比之汲黯在朝
淮南寢謀又以比恕之直也又使韓愈云冀北馬羣
[014-10b]
遂空言舘中無人也嵇紹昂昂如獨鶴在雞羣又淮
南子雞知將旦鶴知夜半又以劉恕比鶴謂衆人為
雞也詩云具曰余聖誰知烏之雌雄意言當今朝廷
進用之人君子小人雜處如烏不可辨雌雄也
習射放鷹
青蓋前頭㸃皂旗黄茅岡下出長圍㺯風驕馬跑空立
趂兔蒼鷹掠地飛回望白雲生翠巘歸來紅葉滿征衣
聖朝若用西涼簿白羽猶能効一揮
[014-11a]
詩案云知宻州日因祭常山囘與同官習射放鷹作
此詩意取西涼州主簿謝艾本是書生却善用兵意
以自比言聖朝若用某為將不減謝艾也
和劉攽韻
白髪相望兩故人眼看時事㡬畨新曲無和者應思郢
論少卑之且借秦嵗惡詩人無好語夜長鰥守向誰親
少思多睡無如我鼻息如雷撼四鄰
詩案云熙寧九年劉攽寄秦字韻詩與某尋和之此
[014-11b]
詩云眼看時事幾畨新以譏近日更立新法事多也
又
十載漂然不可期那堪重作看花詩門前惡語誰傳出
醉後狂歌自不知刺舌君今猶未戒炙睂我亦更何詞
相從痛飲無餘事正是春容最好時
詩案云劉攽聞人唱某小詞作詩相戲某和之此詩
引賀拔惎以錐刺其子舌戒以言語事以戲攽又不
合引王舒狂言為王敦炙其睂事以自比以譏時人
[014-12a]
不能容狂直之言也
和李清臣韻
五斗塵勞尚足留閉門聊欲治幽憂羞為毛遂囊中頴
未許朱雲地下逰無事㑹須成好飲思歸時亦賦登樓
羨君幕府如僧舎日向城西看浴鷗
詩案云弟轍時在徐州李清臣與詩於詩後批云可
求子瞻共和某次其韻朱雲漢成帝時乞斬張禹漢
成帝欲誅之朱雲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逰足矣龍
[014-12b]
逄比干皆因諫而死某為屡言新法不䝉施行不合
以朱雲自比意言聖明之世必無誅戮之事故未許
與朱雲地下游及王粲是魏武帝時人因天下亂離
故粲在荆州依托劉表作登樓賦中有懐鄉思歸之
心意亦欲作此賦也
送李清臣
珥筆西歸近紫宸太平典冊不緑麟付君此事寧論晉
載我當時舊過秦門外想無千斛米墓中知有百年人
[014-13a]
看君兩眼明如鏡休把春秋坐素臣
詩案云李清臣差修國史賦詩送之某於仁宗朝曽
進論二十五首皆論往古得失賈誼漢文帝時人追
論秦之過失作過秦論史記載之某妄以賈誼自比
意欲李清臣於國史中載所進論
司馬君實獨樂園
元城先生語録云老先生於國子監之側得故營地
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衆同也以當時君子自比伊
[014-13b]
周孔孟公乃以種竹澆花事自比唐晉間人以捄其
弊也胡苕溪云元城所謂當時君子自比伊周孔孟
者意誚金陵也
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中有五畆園花竹秀而野花
香襲杖屨竹色侵盞斚樽酒樂餘春棋局消長夏洛陽
古多士風俗猶爾雅先生卧不出冠盖傾洛社雖云與
衆樂中有獨樂者才全徳不形所貴知我寡先生獨何
事四海望陶冶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持此欲安歸
[014-14a]
造物不我舎名聲逐吾輩此病天所赭撫掌笑先生年
來學喑啞
詩案云司馬光在西京葺一園名獨樂園作詩寄之
此詩言四海望光執政陶冶天下以譏見任執政不
得其人又言兒童走卒皆知其姓字終當進用縁光
曽言新法不便某亦曽言新法不便既言終當進用
光意亦譏朝廷新法不便終用光改變此法也又言
光却瘖黙不言意望光依前上言攻擊新法也
[014-14b]
古今詩話云東坡作獨樂園詩只從頭四句已都說
盡便可以入圖畫矣胡苕溪云大率東坡毎題詠景
物於長篇中只篇首四句便能寫盡語仍快徤如廬
山開先漱玉亭首句云髙岩下赤日深谷來悲風擘
開青玉峽飛出兩白龍谷林堂首句云深谷下窈窕
髙林合扶疎美哉新堂成及此秋風初行瓊儋間首
句云四州環一島百洞蟠其中我行西北隅如渡月
半弓藤州江下夜起對月首句云江月照我心江水
[014-15a]
洗我肝端如徑寸珠墮此白玉盤此聊舉其四詩他
之類此者甚衆也
送劉攽通判泰州
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挂口莫誇舌在牙齒牢是中惟
可飲醇酒讀書不用多作詩不須工海邊無事日日醉
夢魂不到蓬莱宫秋風昨夜入庭樹蓴絲未老君先去
君先去幾時囘劉郎應白髪桃花開不開
詩案云此詩云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挂口莫誇舌
[014-15b]
在牙齒牢是中惟可飲醇酒言當學阮籍口不臧否
人物惟可飲酒勿談時事意以譏新法不便不容人
直言也
送曾鞏通判越州
醉翁門下士雜遝難為賢曽子獨超軼孤芳陋羣妍昔
從南方來與翁兩聨翩翁今自憔悴子去亦宜然賈誼
窮適楚樂生老思燕那因江膾美遽厭天庖羶但苦世
論隘聒耳如蜩蟬安得萬頃池養此横海鱣
[014-16a]
詩案云曽鞏通判越州臨行館閣同舎舊例餞送衆
人分韻得然字韻此詩云但苦世論隘聒耳如蜩蟬
以譏近日朝廷進用多刻薄之人議論褊隘喧亂如
蟬又云安得萬頃池養此横海鱣者以比曾鞏賢才
也後漢黄憲汪汪若千頃陂言安得有度量如黄憲
者以容養此宏才也熙寧五年某寫書柬寄曽鞏言
賦役毛起鹽法峻急民不堪命以譏新法青苗助役
煩碎如毛及鹽法峻急不堪也
[014-16b]
留題風水洞
春山磔磔鳴春禽此間不可無我吟路長漫漫傍江浦
此間不可無君語金鯽池邊不見君追君直過定山村
路人皆言君未逺騎馬少年清且婉風岩水穴舊聞名
只隔山溪夜不行溪橋曉溜浮梅蕚知君繫馬岩花落
出城三日尚逶遲妻孥怪罵歸何時世上小兒誇疾走
如君相待今安有
詩案云熙寧七年二月二十七日遊杭州風水洞節
[014-17a]
推李佖知軾到來先行三日留彼見待某到彼於壁
上留題詩末句云世上小兒誇疾走如君相待今安
有意以譏諷世之小人多務急進也
先生詩話云舊讀蘇子美六和塔詩云松橋待金鯽
竟日獨遲留初不喻此語及倅錢塘乃知寺後池中
有此魚如金色也昨日復游池上投餅餌乃略出不
食復入則此魚自珍貴盖久矣
和劉道原寄張師民
[014-17b]
仁義大捷徑詩書一旅亭相誇綬若若猶誦麥青青腐
䑕何勞嚇高鴻本自冥顛狂不用喚酒盡漸須醒
詩案云此詩譏近日朝廷進用之人以仁義為捷徑
詩書為逆旅但為印綬爵禄所誘則假捷徑以進如
莊子所謂儒以詩禮發冢故云麥青青又言小人之
願禄位如䲭鳶以腐䑕嚇鴻鵠其溺於利如人之醉
於酒酒盡則自醒也
元城先生語録云子弟固欲其佳然不佳者亦未必
[014-18a]
無用處元豐二年東坡下御史獄天下之士痛之環
視而不敢捄時張安道在南京憤然上疏欲附南京
逓府官不敢受乃遣其子恕持至登聞鼓院投進恕
素愚懦徘徊不敢投後東坡出獄見其副本因吐舌
色動久之問其故東坡不荅後子由亦見之云宜吾
兄之吐舌也此事正得張恕力或問其故子由曰獨
不見鄭崇之捄盖寛饒乎其疏有云上無許史之屬
下無金張之托此語正是激宣帝怒耳且寛饒正以
[014-18b]
犯許史輩有此禍今乃再訐之是益其怒也且東坡
何罪獨以名太髙與朝廷爭勝耳今安道之疏乃云
其文學實天下之竒才也獨不激人主之怒乎但一
時急欲捄之故為此言耳㒒曰然則是時捄東坡宜
為何說先生曰但言本朝未嘗殺士大夫今乃開端
則是殺士大夫自陛下始而後世子孫因而殺賢士
大夫必援陛下為例神宗好名而畏義疑可以止之
○詩案所載不止此餘長篇詳見别集刋行
[014-19a]
御史獄中遺子由
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倩
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蔵骨他年夜雨獨傷神
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
本序云予以事繫御史臺獄府吏稍見侵自度不能
堪死獄中不得一别子由故作詩授獄卒梁成以遺
子由
蘇潁濱
[014-19b]
復齋謾録云二蘇名並一時世以東坡為長公子由
為少公
陳后山次韻黄樓詩云一代蘇長公四海名未已少
公作長句班馬安得擬
張文潛贈李徳載詩云長公波瀾萬頃海少公峭拔
千尋麓皆謂二蘇也
㑹子瞻兄宿逍遙堂二絶
本序云轍幼從子瞻兄讀書未嘗一日相舎去既壯
[014-20a]
宦逰四方因讀韋蘇州詩云那知風雨夜復此對床
眠惻然感之乃相約蚤退為閒居之樂故子瞻始為
鳳翔幕官留詩與轍曰夜雨何時聽蕭瑟其後子瞻
通守餘杭復移守膠西而轍留滯於㫿陽濟南不見
者七年熙寧七年二月始復㑹於澶濮之間相從赴
彭城留百餘日宿於逍遥堂追感前約作二小詩云
其一
逍遥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床尋舊約
[014-20b]
不知漂泊在彭城
其二
秋來東閣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睡北牕呼不醒
風吹松竹雨凄凄
附東坡和子由逍遥堂詩
東坡自序云子由將赴南都與余㑹宿於逍遥堂作
兩絶句讀之殆不可為懐因和其詩以自解余觀子
由自少曠達天資近道又得至人養生長年之訣而
[014-21a]
余亦竊聞其一二以為今者宦逰相别之日淺而異
時退休相從之日長既以自解並以慰子由云
其一
别期漸近不堪聞風雨蕭蕭已斷魂猶勝相逢不相識
形容變盡語音存
漢黨錮傳夏馥以黨魁亡匿名姓為人傭形容毁瘁
其弟靜遇之不識聞語音乃悟而拜之
其二
[014-21b]
但令朱雀長金花此别還同一轉車五百年間誰復在
㑹看銅狄兩咨嗟
王直方詩話云東坡喜韋蘇州詩寧知風雨夜復此
對床眠之句故在鄭州寄子由云寒燈相對記疇昔
夜雨何時聽蕭瑟又初秋子由與坡相從彭城賦詩
云悞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子由使遼在
神水舘賦詩云夜雨從來對榻眠兹行萬里隔胡天
坡在御史獄有云他年夜雨獨傷神在東府有云對
[014-22a]
床定悠悠夜雨今蕭瑟其同轉對有云對床貪聽連
宵雨又曰對床欲作連夜雨又云對床老兄弟夜雨
鳴竹屋此其兄弟所賦也相約退休可謂無日忘之
然竟不能成其約其意見於逍遥堂詩序云
附韋蘇州示全真元常
余解郡符去爾為外事牽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始
話南池飲更詠西樓篇無將一㑹易歲月坐推遷
冷齋夜話云人意趣所至多見於嗜好歐公喜士為
[014-22b]
天下第一常好誦孔北海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
范文正清嚴而喜論兵常好誦韋蘇州兵衞森畫㦸
燕寢凝清香東坡友愛子由而著味清境每誦寧知
風雨夜復此對床眠
足東坡贈姜唐佐
生長茅間有異芳風流稷下古諸姜適從瓊管魚龍窟
秀出羊城翰墨塲滄海何曽斷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
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
[014-23a]
冷齋夜話云東坡在儋耳有姜唐佐者從乞詩唐佐
朱厓人亦書生東坡借其手中扇書其上云滄海何
曽斷地脈朱厓從此破天荒
蘇少公云吾兄子瞻謫居儋耳瓊州進士姜唐佐往
從之逰氣和而言道有中州士人之風子瞻愛之贈
之詩曰滄海何曽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且告之
曰子異日登科當為子成此篇君逰廣州州學有名
學中崇寧二年正月隨計過汝陽以此句相示時子
[014-23b]
瞻之喪再逾歲矣覽之流涕念君要能自立而莫與
終此詩者乃為足之云
胡苕溪云冷齋夜話載此句乃云滄海何曽斷地脈
朱厓從此破天荒遂以姜唐佐為朱厓人附㑹為說
今當以子由詩為正也
唐荆州每解舉人多不成名號曰天荒至劉蜕舎人
以荆州解及第曰破天荒
涿州寄子瞻
[014-24a]
誰將家集過幽都每被行人問大蘇莫把文章動遐逺
恐妨談笑卧江湖
欒城集云此子由奉使契丹時寄子瞻詩也
澠水燕談録云張芸叟奉使大遼宿幽州館中有題
蘇子瞻老人行於壁間者聞范陽書肆亦刻子瞻詩
數十篇謂之大蘇集子瞻名重當代外至敵國亦愛
服如此芸叟題其後曰誰傳佳句到幽都逢著邊人
問大蘇此二句與子由之詩全相類疑好事者改之
[014-24b]
也
附子瞻次子由韻
車騎雍容亦甚都道旁側目問三蘇那知老病渾無用
欲問君王乞鏡湖
自注云子由入京時北使已問所在後予為館伴北
使屢誦三蘇文
附子瞻送子由使契丹
雲海相望寄此身那因逺適更沾巾不辭驛騎淩風雪
[014-25a]
要使天驕識鳯麟沙漠囘看清禁月湖山應夢武陵春
單于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
唐李揆美風儀善奏對帝嘆曰卿門地人物文學皆
當世第一後使蕃酋長曰聞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
否揆畏留紿曰彼李揆安肯來邪
[014-25b]
詩林廣記後集巻四
欽定四庫全書
詩林廣記後集巻四 宋 蔡正孫 編
蘇東坡
烏臺詩案
年譜云元豐二年已未先生四/十四嵗七月太子中允權監
察御史何大正舒亶諫議大夫李定言公作為詩文
謗訕朝政及中外臣僚無所畏憚國子博士李冝之
狀亦上七月二日奉聖㫖送御史臺根勘二十八
[014-1b]
日皇甫遵到湖州追之過南京文定張公上劄范蜀
公上書救之八月十八日赴臺獄時獄司必欲置之
死地煅煉久之不决子由請以所賜爵贖之而上亦
終憐之促具獄十二月二十四日得㫖責檢校尚書
水部員外郎黄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
按舒亶論公云陛下發錢本以業貧民則曰贏得兒
童語音好一年强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課羣吏則
曰讀書萬巻不讀律致君堯舜知無術陛下興水利
[014-2a]
則曰造物若知明主意應敎斥鹵變桒田陛下議鹽
鐵則曰豈是聞韶解忘味邇來三月食無鹽
聞見録云李定王介甫客也定不持所生母仇氏服
蘇子瞻以為不孝惡之定以為恨後遂劾子瞻作詩
謗訕朝政云
王定國甲申雜記云天下之公論雖仇怨不能奪也
李承之奉世知南京嘗謂余曰昨在從班李定資深
鞫子瞻獄雖同列不敢輒啟問一日資深於崇政殿
[014-2b]
門忽謂諸人曰蘇軾竒才也衆莫敢對巳而曰雖三
十年所作文字詩句引證經傳隨問即荅無一字差
舛誠天下之竒才也歎息不巳
東坡云昔年過洛見李公簡言真宗既東封訪天下
隱者杞人楊朴能為詩召對自言不能上問臨行有
人作詩送卿否朴曰惟臣妻有一首云更休落魄耽
杯酒且莫猖狂愛詠詩今日捉將官裏去這回斷送
老頭皮上大笑放還山余在湖州坐作詩追赴詔獄
[014-3a]
妻子送余出門皆哭無以語之顧謂妻子曰子獨不
能如楊處士妻作一詩送我乎妻子不覺失笑余乃
出
龜山語録云作詩不知風雅之意不可以作詩詩尚
譎諫惟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乃為有補若諌
而涉於毁謗聞者怒之何補之有觀蘇東坡詩只是
譏誚朝廷殊無温柔篤厚之氣以此人故得而罪之
山村絶句
[014-3b]
煙雨濛濛雞犬聲有生何處不安生但敎黄犢無人佩
布榖何勞也勸耕
詩案云此詩意言是時販私鹽者多帶刀杖故取前
漢龔遂令人賣劒買牛賣刀買犢曰何為帶刀佩犢
意言但得鹽法寛平令民不帶刀劒而買牛犢則民
自力耕不勞勸督以譏鹽法太峻不便也
又
老翁七十自腰鎌慙愧春山筍蕨甜豈是聞韶解忘味
[014-4a]
邇來三月食無鹽
詩案云此詩意言山中之人饑貧無食雖老猶自採
笋蕨充饑時鹽法峻急僻逺之人無鹽食用動經數
月若古之聖賢則能聞韶忘味山中小民豈能食淡
而樂乎以譏鹽法太急也
又
杖黎裹飯去匆匆過眼青錢轉手空贏得兒童語音好
一年强半在城中
[014-4b]
詩案云此詩意言百姓請得青苗錢立便於城中浮
費使却又言鄉村之人一年兩度夏秋税及數度請
納和糶預買錢今来更添青苗助役錢因此莊家小子
弟多在城市不著次第但學得城中人語音而已以
譏新法青苗助役不便也
塔前古檜
凜然相對敢相欺直幹凌雲未要竒根到九泉無曲處
世間惟有蟄龍知
[014-5a]
石林詩話云元豐間蘇子瞻繫御史獄神宗本無意
深罪之時相進呈忽言蘇軾於陛下有不臣之意神
宗改容曰軾固有罪然於朕不應至是卿何以知之
時相因舉軾檜詩云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惟有蟄
龍知陛下飛龍在天軾以為不知已而求地下之蟄
龍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
詠檜何預朕事時相語塞章子厚亦從旁解之遂薄
其罪子厚嘗以語余且以醜言詆時相曰人之害物
[014-5b]
無所忌憚有如是也
王定國聞見近錄王和父嘗言蘇子瞻在黄州上數
欲用之王禹玉輒曰軾嘗有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
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乃反求知蟄龍乎章子厚曰龍
者非獨人君人臣亦皆可以言龍也上曰自古稱龍
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卧龍豈人君也及退子厚
詰之曰相公乃欲覆人家族邪禹玉曰此舒亶言爾
子厚曰亶之唾其亦可食乎
[014-6a]
胡苕溪云東坡在御史獄獄吏問云檜詩根到九泉
無曲處世間惟有蟄龍知有無譏諷東坡荅云王安
石詩云天下蒼生望霖雨不知龍向此中蟠此龍是
也獄吏為之一笑
附王安石偶題
山腰水有千年潤石眼泉無一日乾天下蒼生待霖雨
不知龍向此中蟠
贈孫莘老
[014-6b]
嗟余與子久離羣耳冷心灰百不聞若對青山談世事
當須舉白便浮君
詩案云任杭州通判日轉運司差往湖州相度堤㟁
利害因與知湖州孫覺相見作詩與之某是時約孫
覺并坐客如有言及時事者罰一大盞雖不指言時
事是非意言時事多不便不得說也
又
天目山前渌浸裾碧欄堂下看銜艫作堤捍水非吾事
[014-7a]
閒送苕溪入太湖
詩案云某為先曽言水利不便却被轉運司差相度
堤岸又云作堤捍水非吾事意言本非興水利之人
以譏水利之不便也
趙彥材云先生倅杭以開運鹽河至湖其言作堤捍
水非吾事意謂於此可以為堤而事不在已也
秋日牡丹
一朶妖紅翠欲流春光囘照雪霜羞化工只欲呈新巧
[014-7b]
不放閑花得少休
詩案云杭州一僧寺内秋日開牡丹花數朶陳㐮作
絶句某和之此詩譏當時執政以化工比執政以閑
花比小民言執政但欲出新意擘畫令小民不得暫
閒也
寄子由
眼看時事力難任貪戀君恩退未能遲鈍終須投劾去
使君何日換聾丞
[014-8a]
詩案云某初到杭州寄弟轍詩此詩云眼看時事力
難任時事謂新法青苗助役等事也言已才力不能
勝任意亦是譏新法事煩難了辦也
八月十五觀潮
吳兒生長狎濤淵冐利忘生不自憐東海若知明主意
應敎斥鹵變桒田
詩案云時新有㫖禁㺯潮故云吳兒生長狎濤淵冐
利忘生不自憐盖言㺯潮之人為貪官中利物致其
[014-8b]
間有溺死者故朝㫖禁斷某為主上好興水利因作
此詩言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敎斥鹵變桒田意言東
海若知此意當令斥鹵地盡變桒田此事之必不可
成者以譏興水利之難成也
和李常韻
何人勸我此間來絃管生衣甑有埃緑蟻濡唇無百斛
蝗蟲撲面巳三囘磨刀入谷追窮寇洒涕循城拾棄孩
為郡鮮歡君莫歎猶勝塵土走章臺
[014-9a]
詩案云李常寄來字韻某依韻和之此詩譏新法減
刻公使錢太甚及造酒不得過百石致絃管生衣釜
甑有塵及言蝗蟲盜賊灾傷饑饉之甚以譏朝廷政
事闕失及新法不便之所致也
題風水洞
山前乳水隔塵凡山上仙風舞檜杉細細龍鱗生亂石
團團羊角轉空嵒馮夷窟宅非梁棟禦寇車輿謝轡銜
世事漸艱吾欲去永隨二子脫譏讒
[014-9b]
詩案云熙寧七年八月朢逰杭州風水洞留題此詩
云世事漸艱吾欲去永隨二子脫譏讒意謂朝廷行
新法之後世事漸以艱難小人多務讒謗某思之不
可以合又不可以容故欲棄官求隱居之地也
趙彦材詩注云盖言世態可厭欲從馮夷之水居禦
寇之風馭為可以脱譏讒也詩集作欲出詩案作吾
欲去今從詩案
和劉道原
[014-10a]
敢向清時怨不容直嗟吾道與君東坐談足使淮南懼
歸去方知冀北空獨鶴不須驚夜旦羣烏未可辨雌雄
廬山自古不到處得與幽人子細窮
詩案云和劉道原見寄詩意謂劉恕有學問性正直
故作此美之因以譏諷當今進用之人也敢向清時
怨不容是時恕自館中出監税言非敢怨時之不容
子也馬融謂鄭康成吾道東矣故以比之汲黯在朝
淮南寢謀又以比恕之直也又使韓愈云冀北馬羣
[014-10b]
遂空言舘中無人也嵇紹昂昂如獨鶴在雞羣又淮
南子雞知將旦鶴知夜半又以劉恕比鶴謂衆人為
雞也詩云具曰余聖誰知烏之雌雄意言當今朝廷
進用之人君子小人雜處如烏不可辨雌雄也
習射放鷹
青蓋前頭㸃皂旗黄茅岡下出長圍㺯風驕馬跑空立
趂兔蒼鷹掠地飛回望白雲生翠巘歸來紅葉滿征衣
聖朝若用西涼簿白羽猶能効一揮
[014-11a]
詩案云知宻州日因祭常山囘與同官習射放鷹作
此詩意取西涼州主簿謝艾本是書生却善用兵意
以自比言聖朝若用某為將不減謝艾也
和劉攽韻
白髪相望兩故人眼看時事㡬畨新曲無和者應思郢
論少卑之且借秦嵗惡詩人無好語夜長鰥守向誰親
少思多睡無如我鼻息如雷撼四鄰
詩案云熙寧九年劉攽寄秦字韻詩與某尋和之此
[014-11b]
詩云眼看時事幾畨新以譏近日更立新法事多也
又
十載漂然不可期那堪重作看花詩門前惡語誰傳出
醉後狂歌自不知刺舌君今猶未戒炙睂我亦更何詞
相從痛飲無餘事正是春容最好時
詩案云劉攽聞人唱某小詞作詩相戲某和之此詩
引賀拔惎以錐刺其子舌戒以言語事以戲攽又不
合引王舒狂言為王敦炙其睂事以自比以譏時人
[014-12a]
不能容狂直之言也
和李清臣韻
五斗塵勞尚足留閉門聊欲治幽憂羞為毛遂囊中頴
未許朱雲地下逰無事㑹須成好飲思歸時亦賦登樓
羨君幕府如僧舎日向城西看浴鷗
詩案云弟轍時在徐州李清臣與詩於詩後批云可
求子瞻共和某次其韻朱雲漢成帝時乞斬張禹漢
成帝欲誅之朱雲曰臣得下從龍逢比干逰足矣龍
[014-12b]
逄比干皆因諫而死某為屡言新法不䝉施行不合
以朱雲自比意言聖明之世必無誅戮之事故未許
與朱雲地下游及王粲是魏武帝時人因天下亂離
故粲在荆州依托劉表作登樓賦中有懐鄉思歸之
心意亦欲作此賦也
送李清臣
珥筆西歸近紫宸太平典冊不緑麟付君此事寧論晉
載我當時舊過秦門外想無千斛米墓中知有百年人
[014-13a]
看君兩眼明如鏡休把春秋坐素臣
詩案云李清臣差修國史賦詩送之某於仁宗朝曽
進論二十五首皆論往古得失賈誼漢文帝時人追
論秦之過失作過秦論史記載之某妄以賈誼自比
意欲李清臣於國史中載所進論
司馬君實獨樂園
元城先生語録云老先生於國子監之側得故營地
創獨樂園自傷不得與衆同也以當時君子自比伊
[014-13b]
周孔孟公乃以種竹澆花事自比唐晉間人以捄其
弊也胡苕溪云元城所謂當時君子自比伊周孔孟
者意誚金陵也
青山在屋上流水在屋下中有五畆園花竹秀而野花
香襲杖屨竹色侵盞斚樽酒樂餘春棋局消長夏洛陽
古多士風俗猶爾雅先生卧不出冠盖傾洛社雖云與
衆樂中有獨樂者才全徳不形所貴知我寡先生獨何
事四海望陶冶兒童誦君實走卒知司馬持此欲安歸
[014-14a]
造物不我舎名聲逐吾輩此病天所赭撫掌笑先生年
來學喑啞
詩案云司馬光在西京葺一園名獨樂園作詩寄之
此詩言四海望光執政陶冶天下以譏見任執政不
得其人又言兒童走卒皆知其姓字終當進用縁光
曽言新法不便某亦曽言新法不便既言終當進用
光意亦譏朝廷新法不便終用光改變此法也又言
光却瘖黙不言意望光依前上言攻擊新法也
[014-14b]
古今詩話云東坡作獨樂園詩只從頭四句已都說
盡便可以入圖畫矣胡苕溪云大率東坡毎題詠景
物於長篇中只篇首四句便能寫盡語仍快徤如廬
山開先漱玉亭首句云髙岩下赤日深谷來悲風擘
開青玉峽飛出兩白龍谷林堂首句云深谷下窈窕
髙林合扶疎美哉新堂成及此秋風初行瓊儋間首
句云四州環一島百洞蟠其中我行西北隅如渡月
半弓藤州江下夜起對月首句云江月照我心江水
[014-15a]
洗我肝端如徑寸珠墮此白玉盤此聊舉其四詩他
之類此者甚衆也
送劉攽通判泰州
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挂口莫誇舌在牙齒牢是中惟
可飲醇酒讀書不用多作詩不須工海邊無事日日醉
夢魂不到蓬莱宫秋風昨夜入庭樹蓴絲未老君先去
君先去幾時囘劉郎應白髪桃花開不開
詩案云此詩云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挂口莫誇舌
[014-15b]
在牙齒牢是中惟可飲醇酒言當學阮籍口不臧否
人物惟可飲酒勿談時事意以譏新法不便不容人
直言也
送曾鞏通判越州
醉翁門下士雜遝難為賢曽子獨超軼孤芳陋羣妍昔
從南方來與翁兩聨翩翁今自憔悴子去亦宜然賈誼
窮適楚樂生老思燕那因江膾美遽厭天庖羶但苦世
論隘聒耳如蜩蟬安得萬頃池養此横海鱣
[014-16a]
詩案云曽鞏通判越州臨行館閣同舎舊例餞送衆
人分韻得然字韻此詩云但苦世論隘聒耳如蜩蟬
以譏近日朝廷進用多刻薄之人議論褊隘喧亂如
蟬又云安得萬頃池養此横海鱣者以比曾鞏賢才
也後漢黄憲汪汪若千頃陂言安得有度量如黄憲
者以容養此宏才也熙寧五年某寫書柬寄曽鞏言
賦役毛起鹽法峻急民不堪命以譏新法青苗助役
煩碎如毛及鹽法峻急不堪也
[014-16b]
留題風水洞
春山磔磔鳴春禽此間不可無我吟路長漫漫傍江浦
此間不可無君語金鯽池邊不見君追君直過定山村
路人皆言君未逺騎馬少年清且婉風岩水穴舊聞名
只隔山溪夜不行溪橋曉溜浮梅蕚知君繫馬岩花落
出城三日尚逶遲妻孥怪罵歸何時世上小兒誇疾走
如君相待今安有
詩案云熙寧七年二月二十七日遊杭州風水洞節
[014-17a]
推李佖知軾到來先行三日留彼見待某到彼於壁
上留題詩末句云世上小兒誇疾走如君相待今安
有意以譏諷世之小人多務急進也
先生詩話云舊讀蘇子美六和塔詩云松橋待金鯽
竟日獨遲留初不喻此語及倅錢塘乃知寺後池中
有此魚如金色也昨日復游池上投餅餌乃略出不
食復入則此魚自珍貴盖久矣
和劉道原寄張師民
[014-17b]
仁義大捷徑詩書一旅亭相誇綬若若猶誦麥青青腐
䑕何勞嚇高鴻本自冥顛狂不用喚酒盡漸須醒
詩案云此詩譏近日朝廷進用之人以仁義為捷徑
詩書為逆旅但為印綬爵禄所誘則假捷徑以進如
莊子所謂儒以詩禮發冢故云麥青青又言小人之
願禄位如䲭鳶以腐䑕嚇鴻鵠其溺於利如人之醉
於酒酒盡則自醒也
元城先生語録云子弟固欲其佳然不佳者亦未必
[014-18a]
無用處元豐二年東坡下御史獄天下之士痛之環
視而不敢捄時張安道在南京憤然上疏欲附南京
逓府官不敢受乃遣其子恕持至登聞鼓院投進恕
素愚懦徘徊不敢投後東坡出獄見其副本因吐舌
色動久之問其故東坡不荅後子由亦見之云宜吾
兄之吐舌也此事正得張恕力或問其故子由曰獨
不見鄭崇之捄盖寛饒乎其疏有云上無許史之屬
下無金張之托此語正是激宣帝怒耳且寛饒正以
[014-18b]
犯許史輩有此禍今乃再訐之是益其怒也且東坡
何罪獨以名太髙與朝廷爭勝耳今安道之疏乃云
其文學實天下之竒才也獨不激人主之怒乎但一
時急欲捄之故為此言耳㒒曰然則是時捄東坡宜
為何說先生曰但言本朝未嘗殺士大夫今乃開端
則是殺士大夫自陛下始而後世子孫因而殺賢士
大夫必援陛下為例神宗好名而畏義疑可以止之
○詩案所載不止此餘長篇詳見别集刋行
[014-19a]
御史獄中遺子由
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暗自亡身百年未滿先償倩
十口無歸更累人是處青山可蔵骨他年夜雨獨傷神
與君今世為兄弟更結來生未了因
本序云予以事繫御史臺獄府吏稍見侵自度不能
堪死獄中不得一别子由故作詩授獄卒梁成以遺
子由
蘇潁濱
[014-19b]
復齋謾録云二蘇名並一時世以東坡為長公子由
為少公
陳后山次韻黄樓詩云一代蘇長公四海名未已少
公作長句班馬安得擬
張文潛贈李徳載詩云長公波瀾萬頃海少公峭拔
千尋麓皆謂二蘇也
㑹子瞻兄宿逍遙堂二絶
本序云轍幼從子瞻兄讀書未嘗一日相舎去既壯
[014-20a]
宦逰四方因讀韋蘇州詩云那知風雨夜復此對床
眠惻然感之乃相約蚤退為閒居之樂故子瞻始為
鳳翔幕官留詩與轍曰夜雨何時聽蕭瑟其後子瞻
通守餘杭復移守膠西而轍留滯於㫿陽濟南不見
者七年熙寧七年二月始復㑹於澶濮之間相從赴
彭城留百餘日宿於逍遥堂追感前約作二小詩云
其一
逍遥堂後千尋木長送中宵風雨聲誤喜對床尋舊約
[014-20b]
不知漂泊在彭城
其二
秋來東閣凉如水客去山公醉似泥困睡北牕呼不醒
風吹松竹雨凄凄
附東坡和子由逍遥堂詩
東坡自序云子由將赴南都與余㑹宿於逍遥堂作
兩絶句讀之殆不可為懐因和其詩以自解余觀子
由自少曠達天資近道又得至人養生長年之訣而
[014-21a]
余亦竊聞其一二以為今者宦逰相别之日淺而異
時退休相從之日長既以自解並以慰子由云
其一
别期漸近不堪聞風雨蕭蕭已斷魂猶勝相逢不相識
形容變盡語音存
漢黨錮傳夏馥以黨魁亡匿名姓為人傭形容毁瘁
其弟靜遇之不識聞語音乃悟而拜之
其二
[014-21b]
但令朱雀長金花此别還同一轉車五百年間誰復在
㑹看銅狄兩咨嗟
王直方詩話云東坡喜韋蘇州詩寧知風雨夜復此
對床眠之句故在鄭州寄子由云寒燈相對記疇昔
夜雨何時聽蕭瑟又初秋子由與坡相從彭城賦詩
云悞喜對床尋舊約不知漂泊在彭城子由使遼在
神水舘賦詩云夜雨從來對榻眠兹行萬里隔胡天
坡在御史獄有云他年夜雨獨傷神在東府有云對
[014-22a]
床定悠悠夜雨今蕭瑟其同轉對有云對床貪聽連
宵雨又曰對床欲作連夜雨又云對床老兄弟夜雨
鳴竹屋此其兄弟所賦也相約退休可謂無日忘之
然竟不能成其約其意見於逍遥堂詩序云
附韋蘇州示全真元常
余解郡符去爾為外事牽寧知風雨夜復此對床眠始
話南池飲更詠西樓篇無將一㑹易歲月坐推遷
冷齋夜話云人意趣所至多見於嗜好歐公喜士為
[014-22b]
天下第一常好誦孔北海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
范文正清嚴而喜論兵常好誦韋蘇州兵衞森畫㦸
燕寢凝清香東坡友愛子由而著味清境每誦寧知
風雨夜復此對床眠
足東坡贈姜唐佐
生長茅間有異芳風流稷下古諸姜適從瓊管魚龍窟
秀出羊城翰墨塲滄海何曽斷地脉白袍端合破天荒
錦衣不日千人看始信東坡眼力長
[014-23a]
冷齋夜話云東坡在儋耳有姜唐佐者從乞詩唐佐
朱厓人亦書生東坡借其手中扇書其上云滄海何
曽斷地脈朱厓從此破天荒
蘇少公云吾兄子瞻謫居儋耳瓊州進士姜唐佐往
從之逰氣和而言道有中州士人之風子瞻愛之贈
之詩曰滄海何曽斷地脈白袍端合破天荒且告之
曰子異日登科當為子成此篇君逰廣州州學有名
學中崇寧二年正月隨計過汝陽以此句相示時子
[014-23b]
瞻之喪再逾歲矣覽之流涕念君要能自立而莫與
終此詩者乃為足之云
胡苕溪云冷齋夜話載此句乃云滄海何曽斷地脈
朱厓從此破天荒遂以姜唐佐為朱厓人附㑹為說
今當以子由詩為正也
唐荆州每解舉人多不成名號曰天荒至劉蜕舎人
以荆州解及第曰破天荒
涿州寄子瞻
[014-24a]
誰將家集過幽都每被行人問大蘇莫把文章動遐逺
恐妨談笑卧江湖
欒城集云此子由奉使契丹時寄子瞻詩也
澠水燕談録云張芸叟奉使大遼宿幽州館中有題
蘇子瞻老人行於壁間者聞范陽書肆亦刻子瞻詩
數十篇謂之大蘇集子瞻名重當代外至敵國亦愛
服如此芸叟題其後曰誰傳佳句到幽都逢著邊人
問大蘇此二句與子由之詩全相類疑好事者改之
[014-24b]
也
附子瞻次子由韻
車騎雍容亦甚都道旁側目問三蘇那知老病渾無用
欲問君王乞鏡湖
自注云子由入京時北使已問所在後予為館伴北
使屢誦三蘇文
附子瞻送子由使契丹
雲海相望寄此身那因逺適更沾巾不辭驛騎淩風雪
[014-25a]
要使天驕識鳯麟沙漠囘看清禁月湖山應夢武陵春
單于若問君家世莫道中朝第一人
唐李揆美風儀善奏對帝嘆曰卿門地人物文學皆
當世第一後使蕃酋長曰聞唐有第一人李揆公是
否揆畏留紿曰彼李揆安肯來邪
[014-25b]
詩林廣記後集巻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