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1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詩林廣記後集巻一 宋 蔡正孫 編
歐陽公
六一居士傳云居士初謫滁山自號醉翁既老而衰
且病將退休於潁水之上則又更號六一居士客有
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一萬巻集録三
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巻有琴一張有棊一局而嘗
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
[011-1b]
老於此五物之間是豈不為六一乎
文公語録云文章到歐曽三蘇方是暢又云六一之
文一倡三歎今人是如何作文
又云歐陽公文字好者只是靠實而有條理也
石林云歐公矯崑體専以氣格為主
劉後村云歐公詩如昌黎不當以詩論
詩話云歐陽永叔詩如春服既成春酒既釃登山臨
水竟日忘歸
[011-2a]
廬山髙贈同年劉凝之歸南康
劉渙字凝之負氣節不屈於時卜居廬山落星
渚歐公作此贈之
廬山髙哉幾千仞兮根盤幾百里截然屹立乎長江長
江西來走其下是為揚瀾左蠡兮洪濤巨浪日夕相舂
撞雲消風止水鏡凈泊舟登岸而逺望兮上摩雲霄之
晻靄下壓后土之鴻厖試往造乎其間兮攀縁石磴窺
空谾千崖萬壑響松檜懸崖巨石飛流淙水聲聒聒亂
[011-2b]
人語六月飛雪洒石矼仙翁釋子亦往往而逢兮吾嘗
惡其學幻而言哤但見丹霞翠壁逺近映樓閣晨鐘暮
鼓杳靄羅幡幢幽花野草不知其名兮風吹露濕香澗
谷時有白鶴飛來䨥幽尋逺去不可極便欲絶世遺紛
痝羨君買田築室老其下揷秧盈疇兮釀酒盈缸欲令
浮嵐㬉翠千萬状坐臥常對乎軒窻君懐磊砢有至寳
世俗不辨珉與玒䇿名為吏二十載青衫白首困一邦
寵榮聲利不可以茍屈兮自非青雲白石有深趣其氣
[011-3a]
兀硉何由降丈夫壯節似君少嗟我欲説安得巨筆如
長杠
王直方詩話云郭功父少時喜誦文忠公詩一日過
梅聖俞曰近得永叔書方作廬山髙詩送劉同年自
以為得意恨未見此詩功父為誦之聖俞擊節歎賞
曰使吾更作詩三十年亦不能道其中一句功父再
誦不覺心醉遂置酒又再誦酒數行凡誦十數遍不
交一談而罷
[011-3b]
梅聖俞贈郭功父詩其畧曰一誦廬山髙萬景不得
藏設令古畫師極意未能詳
胡苕溪云余閲宛陵集聖俞於此詩自注云郭來誦
歐陽永叔廬山髙
明妃曲和王介甫作
其一
匈奴以鞍馬為家射獵為俗泉甘草美無常處鳥驚獸
駭争馳逐誰將漢女嫁單于風沙無情面如玉身行不
[011-4a]
遇中國人馬上自作思歸曲推手為琵郤手琶蕃人共
聴亦咨嗟玉顔流落死天涯琵琶却傳來漢家漢宫争
按新聲譜遺恨已深聲更苦纎纎女手生洞房學得琵
琶不下堂不識黄雲出塞路豈知此聲能斷腸
其二
漢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識一朝隨漢使逺嫁單于國絶
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雖能殺畫工於事竟何益耳目
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疆埸漢計誠巳拙女色難自
[011-4b]
誇明妃去時淚洒向枝上花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
紅顔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
石林詩話云前輩詩文各有平日得意不過數篇然
他人未必能盡知也毗陵正素處士張子厚善書余
嘗於其家見歐陽公子棐以烏絲欄絹一軸求子厚
書文忠公明妃曲兩篇廬山髙一篇略云先公生平
未嘗矜大所為文一日被酒語棐曰吾詩廬山髙今
人莫能為惟李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太白不能為
[011-5a]
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則子美亦不能為惟吾能
之也因欲别錄此三篇藏之以誌公意余在汝陰見
棐問之亦然今閲公詩者蓋未嘗獨異此三篇也
胡苕溪云石林詩話云歐公一日被酒語其子棐曰
吾詩廬山髙今人莫能為惟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
太白不能為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則子美亦不
能為惟吾能之也近觀本朝名臣傳乃云歐陽某為
詩謂人曰廬山髙惟韓愈可及琵琶前引韓愈不可
[011-5b]
及杜甫可及後引李白可及杜甫不可及其自負如
此則與石林所紀全不同琵琶引即明妃曲也
錢晉齋云歐陽公明妃後曲其間言近而宫廷聞見
且有所不及况逺而萬里之夷狄乎此語切中膏肓
末言非元帝之不知幸於昭君乃昭君之命薄而不
見幸於元帝也信哉
附王介甫明妃曲
其一
[011-6a]
明妃初出漢宫時淚濕春風鬢脚垂低囘顧影無顔色
尚得君王不自持歸來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未曽有
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夀一去心知更不歸
可憐著盡漢宫衣寄聲欲問塞南事只有年年鴻雁飛
家人萬里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君不見咫尺長門
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
黄山谷云往嵗嘗與王深父語此詩以為詞意深盡
深父曰不然孔子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
[011-6b]
人生失意無南北此語非是深父斯言可謂忠孝之
心矣
其二
明妃出嫁與單于氈車百兩皆胡姬含情欲語獨無處
傳與琵琶心自知黄金捍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
漢宫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却囘首漢恩自淺胡自深
人生樂在相知心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絃留至今
胡苕溪云余觀介甫明妃曲二首辭格超逸誠不下
[011-7a]
永叔不可遺也因附益之
㑹老堂㑹趙公
古來交道愧難終此㑹今時豈易逢出處三朝俱白首
凋零萬木見青松公能不逺來千里我病猶堪釂一鍾
巳勝山陰空興盡且留歸駕為從容
蔡寛夫詩話云歐陽文忠公與趙康靖公槩同在政
府相得懽甚康靖先吿老歸睢陽文忠相繼謝事歸
汝陰康靖一日單車特往過之時年幾八十矣留劇
[011-7b]
飲踰日日於汝陰縱遊而後返前輩挂冠後能從容
自適未有若此者文忠因賦此詩榜其游從之地為
㑹老堂明年文忠欲往睢陽報之未果行而薨兩公
名節固師表天下而風流襟義又如此誠可以激薄
俗也
附東坡和歐陽少師㑹老堂次韻
一時冠蓋盡嚴終舊徳年來豈易逢聞道堂中延葢叟
定應床下拜梁松蠧魚自曬開箱篋科斗長収古鼎鐘
[011-8a]
我欲棄官重問道寸筳何以得舂容
註云嚴終漢嚴助終軍二子皆少年之貴者耳又云
歐陽公収古鼎鐘銘刻甚多見集古目錄
附㑹老堂口號
欲知盛席繼荀陳請看當筵主與賔金馬玉堂三學士
清風明月兩閒人紅芳巳過鶯猶囀青杏初嘗酒正醇
好景難逢良㑹少乗歡舉白莫辭頻
倦游錄云趙叔平退居睢陽歐陽永叔致政居潁叔
[011-8b]
平來訪永叔時吕晦叔知潁開宴召二公永叔自為
致語真一時之嘉㑹也
許彦周詩話云㑹老堂口號云金馬玉堂三學士清
風明月兩閒人初謂清風明月古今通用語後讀南
史謝譓傳云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當明
月文忠公文章固優辭亦精緻如此
西湖
詩文發源云杭有西湖潁亦有西湖皆為游賞之勝
[011-9a]
此潁州西湖也
綠芰紅蓮畫舸浮使君那復憶揚州都將二十四橋月
換得西湖十頃秋
杜牧之揚州詩云二十四橋風月夜玉人何處學吹
簫
侯鯖錄云歐公自揚州移汝陰作此詩後東坡復自
汝移揚作詩云二十四橋亦何有換此千頃玻瓈風
用歐公語也
[011-9b]
雪中㑹客賦詩
廬陵集載雪詩注云時在潁州作其序云玉月棃梅
練絮白舞鵝鶴銀等事皆請勿用
新陽力微初破蕚客陰用壯猶相薄朝寒稜稜風莫犯
暮雪緌綏止還作驅馳風雲初慘淡炫晃山川漸開廓
光芒可愛初日照潤澤終為和氣爍美人髙堂晨起驚
幽士虚窻静聞落酒爐成徑集瓶罌獵騎尋蹤得狐貉
龍蛇掃起斷復續猊虎團成呀且攫共貪終嵗飽麰麥
[011-10a]
豈恤空林飢鳥雀沙墀朝賀迷象笏桑野行歌没芒屩
乃知一雪萬人喜顧我不飲胡為樂坐看天地絶氛埃
使我胷襟如洗瀹脱遺前言笑塵雜搜索萬象窺冥漠
潁雖陋邦文士衆巨筆人人把矛槊自非我為發其端
凍口何由開一噱
石林詩話云詩禁體物語此學者類能言之歐公守
汝陰與客賦雪詩於聚星堂舉此令往往坐客皆閣
筆但非能者耳若能者則出入縱横何可拘礙
[011-10b]
附東坡聚星堂雪
序云元祐六年十一月一日禱雨張龍公得小雪與
客㑹飲聚星堂忽憶歐陽文忠公作守時雪中約客
賦詩禁體物語於艱難中特出竒麗邇來四十餘年
莫有繼者僕以老門生繼公後雖不足以追配先生
而賔客之美殆不減當時公之二子又適在郡故輙
舉前令各賦一篇
窻前暗響鳴枯葉龍公試手行初雪映空先集疑有無
[011-11a]
作態斜飛正愁絶衆賔起舞風竹亂老守先醉霜松折
恨無翠袖㸃横斜秪有微燈照明滅歸來尚喜更鼓暗
晨起不待鈴索掣未嫌長夜作衣稜却怕初陽生眼纈
欲浮大白追餘賞幸有囘飇驚落屑糢糊檜頂獨多時
歴亂瓦溝纔一瞥汝南先賢有故事醉翁詩話誰續説
當時號令君聴取白戰不許持寸鐵
胡苕溪云六一居士守汝陰日因雪㑹客賦詩詩中
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鵞鶴銀等事皆請勿用其後東
[011-11b]
坡出守汝陰禱雨得雪舉前令賦詩自二公之後未
有繼之者豈非難於措筆乎
蔡載集云本朝歐陽公雪詩多大篇然已屏去白事
故東坡效之東坡少時之作亦多有犯此者如也知
不作堅牢玉無奈能開頃刻花又云但覺衾裯如潑
水不知庭户已堆鹽後亦不作犯白事如白戰不許
持寸鐵一篇雖無白事亦坦然老健直有少陵氣象
石林詩話云詩禁體物學詩者類能言之如鄭谷亂
[011-12a]
飄僧舍茶烟濕密洒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而
氣格如此之卑如東坡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
眩生花則超然飛動何害其言玉樓銀海哉
附東坡雪後書北臺壁
其一
黄昏猶作雨纖纖夜静無風勢轉嚴但覺衾裯如潑水
不知庭户已堆鹽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簷
試掃北臺看馬耳未隨埋没有雙尖
[011-12b]
其二
城頭初日始翻雅陌上晴泥已沒車凍合玉樓寒起粟
光搖銀海眩生花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雲有幾家
老病自嗟詩力退空吟冰柱憶劉义
侯鯖錄云東坡作雪詩云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揺銀
海眩生花後見王荆公云道經以兩肩為玉樓以目
為銀海是使此事否坡退曰惟荆公知此出處
次公坡詩注云世傳王荆公嘗誦先生此詩歎云蘇
[011-13a]
子瞻乃能使事至此時其壻蔡卞在旁曰此句不過
詠雪之狀粧樓臺如玉樓瀰漫萬象若銀海耳荆公
哂焉謂曰此出道書也而卞曽不理㑹於玉樓何以
謂之凍合而下三字又云寒起粟於銀海何以謂之
光搖而下三字則云眩生花乎起粟字葢用趙飛燕
雖寒體無軫粟也
附東坡次子由韻效歐陽體
題云江上值雪效歐陽體限不以鹽玉鶴鷺絮蝶飛
[011-13b]
舞之類為比仍不使皓白潔素等字次子由韻
縮頸夜眠如凍龜雪來惟有客先知江邊曉起浩無際
樹杪風多寒更吹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髭
方知陽氣在流水沙上盈尺江無澌隨風顛倒紛不擇
下滿坑谷髙陵危江空野濶落不見入戸但覺輕絲絲
沾裳細看巧刻鏤豈有一一天工為霍然一塵徧九野
吁此權柄誰執持世間苦樂知有幾今我幸免沾膚肌
山夫只見壓樵擔豈知帶酒飄歌兒天王臨軒喜有麥
[011-14a]
宰相獻夀嘉及時凍吟書生筆欲折夜織貧女寒無帷
髙人著屐踏冷冽飄拂巾帽真仙姿野僧斫路出門去
寒液滿鼻清淋漓洒袍入袖濕靴底亦有執板趍階墀
舟中行客何所愛願得獵騎當風披草中咻咻有寒兎
孤隼下擊千夫馳敲冰煮鹿最可樂我雖不飲强倒巵
楚人自古好弋獵誰能往者我欲隨紛紛旋轉從滿面
馬上操筆為賦之
送李留後知鄆州
[011-14b]
北州能事藹佳聲東土還聞政有成組甲光寒圍夜帳
綵旗風暖看春耕金釵墜鬢分行立玉麈髙談四座傾
富貴常情誰不愛羨君瀟灑有餘清
桐江詩話云永叔送李留後知鄆州詩乃士君子之
處富貴非庸鄙有力者所可為也李名願李都尉長
子先曽知相州
青箱雜記曰晏元獻覽李慶富貴曲云軸傳曲譜金
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此乃乞兒相未嘗識富貴者
[011-15a]
故公常言富貴不及金玉錦繡惟説其氣象若樓臺
側畔楊花過簾幙中間燕子飛梁花院落溶溶月栁
絮池塘淡淡風是也公自以此句語人曰窮人家有
此景否
六月十四夜飛蓋橋翫月
天形積輕清水徳本虚静雲収風波止始見天水性澄
光與粹容上下相涵映乃於其兩間皎皎掛寒鏡餘輝
所照耀萬物皆鮮瑩矧夫人之靈豈不醒視聴而我於
[011-15b]
此時翛然發孤詠紛昏忻洗滌俯仰恣涵泳人心曠而
閒月色髙逾迥惟恐清夜闌時時瞻斗柄
胡苕溪云歐公自出前人亦如此詩是也
謝判官幽谷種花
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
莫敎一日不花開
西清詩話云歐公守滁陽築醒心醉翁兩亭於瑯琊
幽谷命幕客謝某者雜植花卉其間謝以狀問名品
[011-16a]
公即以一絶書紙尾答之其清放如此
戲劉原父
平生志業有誰先落筆文章海内傳明日都城應紙貴
開簾却扇見新篇
仙家千載一何長浮世空驚日月忙洞裏新花莫相笑
劉郎今是老劉郎
西清詩話云劉原父敞再昏永叔以二絶戲之原父
不悦
[011-16b]
禮部貢院閲進士試
紫案焚香暖吹輕廣庭清曉席羣英無譁戰士銜枚勇
下筆春蠶食葉聲鄉里獻賢先徳行朝廷列爵待公卿
自慚衰病心神耗賴有羣公鑒識精
石林詩話云至和嘉祐間場屋舉子為文尚竒澁讀
或不成句歐公力欲革其弊既知貢舉凡文涉雕刻
者皆黜之時范景仁王禹玉梅公儀韓子華同事而
梅聖俞為參詳官未引試前唱酬詩極多歐公有無
[011-17a]
譁戰士銜枚勇下筆春蠶食葉聲聖俞有萬蟻戰酣
春晝永五星明處夜堂深亦為諸公所稱及放榜平
時有聲如劉暉輩皆不預選士論頗洶洶未幾詩傳
遂閧然以為主司惟酬唱不暇詳考且言以五星自
比而待我輩為蠶蟻因造為醜語自是禮闈不復作
詩終元豐末幾三十年元祐初雖稍稍為之要不如
前日之盛然是榜得蘇子瞻為第二人子由與曽子
固皆在選中亦不可謂不得人矣
[011-17b]
寄秦州田元珍
近來邊將用儒臣坐以威名撫漢軍萬馬不嘶聴號令
諸蕃無事樂耕耘夢囘玉帳聞𦍑笛詩就髙樓對隴雲
莫忘鎮陽遺愛在北潭桃李正氤氲
東坡詩話云萬馬不嘶聴號令諸蕃無事樂耕耘此
七言中之偉麗者也
餘話詳見東坡次韻穆父尚書侍祠郊丘詩後
唐崇徽公主手痕
[011-18a]
故鄉飛鳥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青塚埋魂知不返
翠崖遺迹為誰留玉顔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
行路至今空嘆息巖花野草自春秋
文公語錄云玉顔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以
詩言之第一等詩以議論言之第一等議論也
石林詩話云歐公詩始矯崑體専以氣格為主故其
詩多平易疎暢律詩意所到處雖語有不倫亦不復
問而學之者往往遂失於快直傾囷倒廩無復餘地
[011-18b]
然公詩好處豈專在此如崇徽公主手痕詩云玉顔
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此是兩叚大議論抑
揚曲折發見於七字之中婉麗雄勝字字不失相對
雖崑體之工亦未易比言所㑹處如是乃為至到
戲答元珍
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殘雪壓枝猶有橘
凍雷驚笋欲抽芽夜聞啼鳥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
曽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晩不須嗟
[011-19a]
西清詩話云歐公語人曰某在三峽賦詩云春風疑
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若無下句則上句不見
佳處併讀之便覺精神頓出文意難評如此要當著
意詳味之耳
秋懐
節物豈不好秋懐何黯然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感
事悲雙鬢包羞食萬錢鹿車何日駕歸去潁東田
雪齋日記云或疑六一詩未盡妙以質子和子和曰
[011-19b]
六一詩只欲平易如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豈不
佳晩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豈不似少陵耶
鷺
風格孤髙塵外物性情閒散水邊身盡日獨行溪淺處
青苔白石見纖鱗
唐溪詩話云衆禽中惟鶴標致髙逸其次鷺亦閒野
不俗若規規秪及羽毛飛鳴則陋矣李徳裕云拂日
疑星落凌風訝雪飛雍陶云立當青草人先見行近
[011-20a]
白蓮魚未知皆無逺韻許渾云雲漢知心逺林塘覺
思孤僧惠崇云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清照水千尋
迥棲烟一㸃明如歐陽此詩真佳句也
愚因記有賦振鷺者其一聮云翛然其容立以不倚
皓乎其羽涅而不緇語意精緻亦不規規於賦物者
也
温成皇后閣春帖子
内助從來上所嘉新春不忍見新花君王念舊憐遺族
[011-20b]
長使無權保厥家
又端午帖子
楚國因讒逐屈原終身無復入君門願因角黍詢遺俗
可鑒前王惑巧言
詩話云凡詞人作宫帖者甚多惟歐陽公所作詞意
多寓諷切當時以為得體
附司馬温公太皇太后閤春帖子
慶夀風烟接未央飛樓複道鬱相望春來無以消長日
[011-21a]
閒取經書敎小王
又皇后閤春帖子
春衣不用蕙蘭薫領縁無加刺繡文曽在蠶宫親織就
方知縷縷盡辛勤
又夫人閤帖子
聖主終朝視萬機燕居専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
不用車前揷竹枝
愚謂司馬公此帖亦皆寓諷勸之意西山真先生亦
[011-21b]
有宮帖與此意同
附真西山宫帖
午漏遲遲滴玉壺清陰羃羃布庭除直將底事消長日
大學中庸兩巻書
愚謂西山此帖正是用司馬公太皇太后閤春帖中
語意也
附王岐公夫人閤端午帖子
後苑尋春趂午前歸來競鬬玉欄邊袖中獨有芸香草
[011-22a]
留與君王辟蠧編
劉後村云此詩出新意於綵絲巧粽之外真可喜也
[011-22b]
詩林廣記後集巻一
欽定四庫全書
詩林廣記後集巻一 宋 蔡正孫 編
歐陽公
六一居士傳云居士初謫滁山自號醉翁既老而衰
且病將退休於潁水之上則又更號六一居士客有
問曰六一何謂也居士曰吾家藏書一萬巻集録三
代以來金石遺文一千巻有琴一張有棊一局而嘗
置酒一壺客曰是為五一爾奈何居士曰以吾一翁
[011-1b]
老於此五物之間是豈不為六一乎
文公語録云文章到歐曽三蘇方是暢又云六一之
文一倡三歎今人是如何作文
又云歐陽公文字好者只是靠實而有條理也
石林云歐公矯崑體専以氣格為主
劉後村云歐公詩如昌黎不當以詩論
詩話云歐陽永叔詩如春服既成春酒既釃登山臨
水竟日忘歸
[011-2a]
廬山髙贈同年劉凝之歸南康
劉渙字凝之負氣節不屈於時卜居廬山落星
渚歐公作此贈之
廬山髙哉幾千仞兮根盤幾百里截然屹立乎長江長
江西來走其下是為揚瀾左蠡兮洪濤巨浪日夕相舂
撞雲消風止水鏡凈泊舟登岸而逺望兮上摩雲霄之
晻靄下壓后土之鴻厖試往造乎其間兮攀縁石磴窺
空谾千崖萬壑響松檜懸崖巨石飛流淙水聲聒聒亂
[011-2b]
人語六月飛雪洒石矼仙翁釋子亦往往而逢兮吾嘗
惡其學幻而言哤但見丹霞翠壁逺近映樓閣晨鐘暮
鼓杳靄羅幡幢幽花野草不知其名兮風吹露濕香澗
谷時有白鶴飛來䨥幽尋逺去不可極便欲絶世遺紛
痝羨君買田築室老其下揷秧盈疇兮釀酒盈缸欲令
浮嵐㬉翠千萬状坐臥常對乎軒窻君懐磊砢有至寳
世俗不辨珉與玒䇿名為吏二十載青衫白首困一邦
寵榮聲利不可以茍屈兮自非青雲白石有深趣其氣
[011-3a]
兀硉何由降丈夫壯節似君少嗟我欲説安得巨筆如
長杠
王直方詩話云郭功父少時喜誦文忠公詩一日過
梅聖俞曰近得永叔書方作廬山髙詩送劉同年自
以為得意恨未見此詩功父為誦之聖俞擊節歎賞
曰使吾更作詩三十年亦不能道其中一句功父再
誦不覺心醉遂置酒又再誦酒數行凡誦十數遍不
交一談而罷
[011-3b]
梅聖俞贈郭功父詩其畧曰一誦廬山髙萬景不得
藏設令古畫師極意未能詳
胡苕溪云余閲宛陵集聖俞於此詩自注云郭來誦
歐陽永叔廬山髙
明妃曲和王介甫作
其一
匈奴以鞍馬為家射獵為俗泉甘草美無常處鳥驚獸
駭争馳逐誰將漢女嫁單于風沙無情面如玉身行不
[011-4a]
遇中國人馬上自作思歸曲推手為琵郤手琶蕃人共
聴亦咨嗟玉顔流落死天涯琵琶却傳來漢家漢宫争
按新聲譜遺恨已深聲更苦纎纎女手生洞房學得琵
琶不下堂不識黄雲出塞路豈知此聲能斷腸
其二
漢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識一朝隨漢使逺嫁單于國絶
色天下無一失難再得雖能殺畫工於事竟何益耳目
所及尚如此萬里安能制疆埸漢計誠巳拙女色難自
[011-4b]
誇明妃去時淚洒向枝上花狂風日暮起飄泊落誰家
紅顔勝人多薄命莫怨春風當自嗟
石林詩話云前輩詩文各有平日得意不過數篇然
他人未必能盡知也毗陵正素處士張子厚善書余
嘗於其家見歐陽公子棐以烏絲欄絹一軸求子厚
書文忠公明妃曲兩篇廬山髙一篇略云先公生平
未嘗矜大所為文一日被酒語棐曰吾詩廬山髙今
人莫能為惟李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太白不能為
[011-5a]
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則子美亦不能為惟吾能
之也因欲别錄此三篇藏之以誌公意余在汝陰見
棐問之亦然今閲公詩者蓋未嘗獨異此三篇也
胡苕溪云石林詩話云歐公一日被酒語其子棐曰
吾詩廬山髙今人莫能為惟太白能之明妃曲後篇
太白不能為惟杜子美能之至於前篇則子美亦不
能為惟吾能之也近觀本朝名臣傳乃云歐陽某為
詩謂人曰廬山髙惟韓愈可及琵琶前引韓愈不可
[011-5b]
及杜甫可及後引李白可及杜甫不可及其自負如
此則與石林所紀全不同琵琶引即明妃曲也
錢晉齋云歐陽公明妃後曲其間言近而宫廷聞見
且有所不及况逺而萬里之夷狄乎此語切中膏肓
末言非元帝之不知幸於昭君乃昭君之命薄而不
見幸於元帝也信哉
附王介甫明妃曲
其一
[011-6a]
明妃初出漢宫時淚濕春風鬢脚垂低囘顧影無顔色
尚得君王不自持歸來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未曽有
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夀一去心知更不歸
可憐著盡漢宫衣寄聲欲問塞南事只有年年鴻雁飛
家人萬里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君不見咫尺長門
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
黄山谷云往嵗嘗與王深父語此詩以為詞意深盡
深父曰不然孔子云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
[011-6b]
人生失意無南北此語非是深父斯言可謂忠孝之
心矣
其二
明妃出嫁與單于氈車百兩皆胡姬含情欲語獨無處
傳與琵琶心自知黄金捍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
漢宫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却囘首漢恩自淺胡自深
人生樂在相知心可憐青冢已蕪沒尚有哀絃留至今
胡苕溪云余觀介甫明妃曲二首辭格超逸誠不下
[011-7a]
永叔不可遺也因附益之
㑹老堂㑹趙公
古來交道愧難終此㑹今時豈易逢出處三朝俱白首
凋零萬木見青松公能不逺來千里我病猶堪釂一鍾
巳勝山陰空興盡且留歸駕為從容
蔡寛夫詩話云歐陽文忠公與趙康靖公槩同在政
府相得懽甚康靖先吿老歸睢陽文忠相繼謝事歸
汝陰康靖一日單車特往過之時年幾八十矣留劇
[011-7b]
飲踰日日於汝陰縱遊而後返前輩挂冠後能從容
自適未有若此者文忠因賦此詩榜其游從之地為
㑹老堂明年文忠欲往睢陽報之未果行而薨兩公
名節固師表天下而風流襟義又如此誠可以激薄
俗也
附東坡和歐陽少師㑹老堂次韻
一時冠蓋盡嚴終舊徳年來豈易逢聞道堂中延葢叟
定應床下拜梁松蠧魚自曬開箱篋科斗長収古鼎鐘
[011-8a]
我欲棄官重問道寸筳何以得舂容
註云嚴終漢嚴助終軍二子皆少年之貴者耳又云
歐陽公収古鼎鐘銘刻甚多見集古目錄
附㑹老堂口號
欲知盛席繼荀陳請看當筵主與賔金馬玉堂三學士
清風明月兩閒人紅芳巳過鶯猶囀青杏初嘗酒正醇
好景難逢良㑹少乗歡舉白莫辭頻
倦游錄云趙叔平退居睢陽歐陽永叔致政居潁叔
[011-8b]
平來訪永叔時吕晦叔知潁開宴召二公永叔自為
致語真一時之嘉㑹也
許彦周詩話云㑹老堂口號云金馬玉堂三學士清
風明月兩閒人初謂清風明月古今通用語後讀南
史謝譓傳云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當明
月文忠公文章固優辭亦精緻如此
西湖
詩文發源云杭有西湖潁亦有西湖皆為游賞之勝
[011-9a]
此潁州西湖也
綠芰紅蓮畫舸浮使君那復憶揚州都將二十四橋月
換得西湖十頃秋
杜牧之揚州詩云二十四橋風月夜玉人何處學吹
簫
侯鯖錄云歐公自揚州移汝陰作此詩後東坡復自
汝移揚作詩云二十四橋亦何有換此千頃玻瓈風
用歐公語也
[011-9b]
雪中㑹客賦詩
廬陵集載雪詩注云時在潁州作其序云玉月棃梅
練絮白舞鵝鶴銀等事皆請勿用
新陽力微初破蕚客陰用壯猶相薄朝寒稜稜風莫犯
暮雪緌綏止還作驅馳風雲初慘淡炫晃山川漸開廓
光芒可愛初日照潤澤終為和氣爍美人髙堂晨起驚
幽士虚窻静聞落酒爐成徑集瓶罌獵騎尋蹤得狐貉
龍蛇掃起斷復續猊虎團成呀且攫共貪終嵗飽麰麥
[011-10a]
豈恤空林飢鳥雀沙墀朝賀迷象笏桑野行歌没芒屩
乃知一雪萬人喜顧我不飲胡為樂坐看天地絶氛埃
使我胷襟如洗瀹脱遺前言笑塵雜搜索萬象窺冥漠
潁雖陋邦文士衆巨筆人人把矛槊自非我為發其端
凍口何由開一噱
石林詩話云詩禁體物語此學者類能言之歐公守
汝陰與客賦雪詩於聚星堂舉此令往往坐客皆閣
筆但非能者耳若能者則出入縱横何可拘礙
[011-10b]
附東坡聚星堂雪
序云元祐六年十一月一日禱雨張龍公得小雪與
客㑹飲聚星堂忽憶歐陽文忠公作守時雪中約客
賦詩禁體物語於艱難中特出竒麗邇來四十餘年
莫有繼者僕以老門生繼公後雖不足以追配先生
而賔客之美殆不減當時公之二子又適在郡故輙
舉前令各賦一篇
窻前暗響鳴枯葉龍公試手行初雪映空先集疑有無
[011-11a]
作態斜飛正愁絶衆賔起舞風竹亂老守先醉霜松折
恨無翠袖㸃横斜秪有微燈照明滅歸來尚喜更鼓暗
晨起不待鈴索掣未嫌長夜作衣稜却怕初陽生眼纈
欲浮大白追餘賞幸有囘飇驚落屑糢糊檜頂獨多時
歴亂瓦溝纔一瞥汝南先賢有故事醉翁詩話誰續説
當時號令君聴取白戰不許持寸鐵
胡苕溪云六一居士守汝陰日因雪㑹客賦詩詩中
玉月梨梅練絮白舞鵞鶴銀等事皆請勿用其後東
[011-11b]
坡出守汝陰禱雨得雪舉前令賦詩自二公之後未
有繼之者豈非難於措筆乎
蔡載集云本朝歐陽公雪詩多大篇然已屏去白事
故東坡效之東坡少時之作亦多有犯此者如也知
不作堅牢玉無奈能開頃刻花又云但覺衾裯如潑
水不知庭户已堆鹽後亦不作犯白事如白戰不許
持寸鐵一篇雖無白事亦坦然老健直有少陵氣象
石林詩話云詩禁體物學詩者類能言之如鄭谷亂
[011-12a]
飄僧舍茶烟濕密洒歌樓酒力微非不去體物語而
氣格如此之卑如東坡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搖銀海
眩生花則超然飛動何害其言玉樓銀海哉
附東坡雪後書北臺壁
其一
黄昏猶作雨纖纖夜静無風勢轉嚴但覺衾裯如潑水
不知庭户已堆鹽五更曉色來書幌半夜寒聲落畫簷
試掃北臺看馬耳未隨埋没有雙尖
[011-12b]
其二
城頭初日始翻雅陌上晴泥已沒車凍合玉樓寒起粟
光搖銀海眩生花遺蝗入地應千尺宿麥連雲有幾家
老病自嗟詩力退空吟冰柱憶劉义
侯鯖錄云東坡作雪詩云凍合玉樓寒起粟光揺銀
海眩生花後見王荆公云道經以兩肩為玉樓以目
為銀海是使此事否坡退曰惟荆公知此出處
次公坡詩注云世傳王荆公嘗誦先生此詩歎云蘇
[011-13a]
子瞻乃能使事至此時其壻蔡卞在旁曰此句不過
詠雪之狀粧樓臺如玉樓瀰漫萬象若銀海耳荆公
哂焉謂曰此出道書也而卞曽不理㑹於玉樓何以
謂之凍合而下三字又云寒起粟於銀海何以謂之
光搖而下三字則云眩生花乎起粟字葢用趙飛燕
雖寒體無軫粟也
附東坡次子由韻效歐陽體
題云江上值雪效歐陽體限不以鹽玉鶴鷺絮蝶飛
[011-13b]
舞之類為比仍不使皓白潔素等字次子由韻
縮頸夜眠如凍龜雪來惟有客先知江邊曉起浩無際
樹杪風多寒更吹青山有似少年子一夕變盡滄浪髭
方知陽氣在流水沙上盈尺江無澌隨風顛倒紛不擇
下滿坑谷髙陵危江空野濶落不見入戸但覺輕絲絲
沾裳細看巧刻鏤豈有一一天工為霍然一塵徧九野
吁此權柄誰執持世間苦樂知有幾今我幸免沾膚肌
山夫只見壓樵擔豈知帶酒飄歌兒天王臨軒喜有麥
[011-14a]
宰相獻夀嘉及時凍吟書生筆欲折夜織貧女寒無帷
髙人著屐踏冷冽飄拂巾帽真仙姿野僧斫路出門去
寒液滿鼻清淋漓洒袍入袖濕靴底亦有執板趍階墀
舟中行客何所愛願得獵騎當風披草中咻咻有寒兎
孤隼下擊千夫馳敲冰煮鹿最可樂我雖不飲强倒巵
楚人自古好弋獵誰能往者我欲隨紛紛旋轉從滿面
馬上操筆為賦之
送李留後知鄆州
[011-14b]
北州能事藹佳聲東土還聞政有成組甲光寒圍夜帳
綵旗風暖看春耕金釵墜鬢分行立玉麈髙談四座傾
富貴常情誰不愛羨君瀟灑有餘清
桐江詩話云永叔送李留後知鄆州詩乃士君子之
處富貴非庸鄙有力者所可為也李名願李都尉長
子先曽知相州
青箱雜記曰晏元獻覽李慶富貴曲云軸傳曲譜金
書字樹記花名玉篆牌此乃乞兒相未嘗識富貴者
[011-15a]
故公常言富貴不及金玉錦繡惟説其氣象若樓臺
側畔楊花過簾幙中間燕子飛梁花院落溶溶月栁
絮池塘淡淡風是也公自以此句語人曰窮人家有
此景否
六月十四夜飛蓋橋翫月
天形積輕清水徳本虚静雲収風波止始見天水性澄
光與粹容上下相涵映乃於其兩間皎皎掛寒鏡餘輝
所照耀萬物皆鮮瑩矧夫人之靈豈不醒視聴而我於
[011-15b]
此時翛然發孤詠紛昏忻洗滌俯仰恣涵泳人心曠而
閒月色髙逾迥惟恐清夜闌時時瞻斗柄
胡苕溪云歐公自出前人亦如此詩是也
謝判官幽谷種花
淺深紅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去
莫敎一日不花開
西清詩話云歐公守滁陽築醒心醉翁兩亭於瑯琊
幽谷命幕客謝某者雜植花卉其間謝以狀問名品
[011-16a]
公即以一絶書紙尾答之其清放如此
戲劉原父
平生志業有誰先落筆文章海内傳明日都城應紙貴
開簾却扇見新篇
仙家千載一何長浮世空驚日月忙洞裏新花莫相笑
劉郎今是老劉郎
西清詩話云劉原父敞再昏永叔以二絶戲之原父
不悦
[011-16b]
禮部貢院閲進士試
紫案焚香暖吹輕廣庭清曉席羣英無譁戰士銜枚勇
下筆春蠶食葉聲鄉里獻賢先徳行朝廷列爵待公卿
自慚衰病心神耗賴有羣公鑒識精
石林詩話云至和嘉祐間場屋舉子為文尚竒澁讀
或不成句歐公力欲革其弊既知貢舉凡文涉雕刻
者皆黜之時范景仁王禹玉梅公儀韓子華同事而
梅聖俞為參詳官未引試前唱酬詩極多歐公有無
[011-17a]
譁戰士銜枚勇下筆春蠶食葉聲聖俞有萬蟻戰酣
春晝永五星明處夜堂深亦為諸公所稱及放榜平
時有聲如劉暉輩皆不預選士論頗洶洶未幾詩傳
遂閧然以為主司惟酬唱不暇詳考且言以五星自
比而待我輩為蠶蟻因造為醜語自是禮闈不復作
詩終元豐末幾三十年元祐初雖稍稍為之要不如
前日之盛然是榜得蘇子瞻為第二人子由與曽子
固皆在選中亦不可謂不得人矣
[011-17b]
寄秦州田元珍
近來邊將用儒臣坐以威名撫漢軍萬馬不嘶聴號令
諸蕃無事樂耕耘夢囘玉帳聞𦍑笛詩就髙樓對隴雲
莫忘鎮陽遺愛在北潭桃李正氤氲
東坡詩話云萬馬不嘶聴號令諸蕃無事樂耕耘此
七言中之偉麗者也
餘話詳見東坡次韻穆父尚書侍祠郊丘詩後
唐崇徽公主手痕
[011-18a]
故鄉飛鳥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青塚埋魂知不返
翠崖遺迹為誰留玉顔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
行路至今空嘆息巖花野草自春秋
文公語錄云玉顔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以
詩言之第一等詩以議論言之第一等議論也
石林詩話云歐公詩始矯崑體専以氣格為主故其
詩多平易疎暢律詩意所到處雖語有不倫亦不復
問而學之者往往遂失於快直傾囷倒廩無復餘地
[011-18b]
然公詩好處豈專在此如崇徽公主手痕詩云玉顔
自古為身累肉食何人與國謀此是兩叚大議論抑
揚曲折發見於七字之中婉麗雄勝字字不失相對
雖崑體之工亦未易比言所㑹處如是乃為至到
戲答元珍
春風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殘雪壓枝猶有橘
凍雷驚笋欲抽芽夜聞啼鳥生鄉思病入新年感物華
曽是洛陽花下客野芳雖晩不須嗟
[011-19a]
西清詩話云歐公語人曰某在三峽賦詩云春風疑
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見花若無下句則上句不見
佳處併讀之便覺精神頓出文意難評如此要當著
意詳味之耳
秋懐
節物豈不好秋懐何黯然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感
事悲雙鬢包羞食萬錢鹿車何日駕歸去潁東田
雪齋日記云或疑六一詩未盡妙以質子和子和曰
[011-19b]
六一詩只欲平易如西風酒旗市細雨菊花天豈不
佳晩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豈不似少陵耶
鷺
風格孤髙塵外物性情閒散水邊身盡日獨行溪淺處
青苔白石見纖鱗
唐溪詩話云衆禽中惟鶴標致髙逸其次鷺亦閒野
不俗若規規秪及羽毛飛鳴則陋矣李徳裕云拂日
疑星落凌風訝雪飛雍陶云立當青草人先見行近
[011-20a]
白蓮魚未知皆無逺韻許渾云雲漢知心逺林塘覺
思孤僧惠崇云曝翎沙日暖引步島風清照水千尋
迥棲烟一㸃明如歐陽此詩真佳句也
愚因記有賦振鷺者其一聮云翛然其容立以不倚
皓乎其羽涅而不緇語意精緻亦不規規於賦物者
也
温成皇后閣春帖子
内助從來上所嘉新春不忍見新花君王念舊憐遺族
[011-20b]
長使無權保厥家
又端午帖子
楚國因讒逐屈原終身無復入君門願因角黍詢遺俗
可鑒前王惑巧言
詩話云凡詞人作宫帖者甚多惟歐陽公所作詞意
多寓諷切當時以為得體
附司馬温公太皇太后閤春帖子
慶夀風烟接未央飛樓複道鬱相望春來無以消長日
[011-21a]
閒取經書敎小王
又皇后閤春帖子
春衣不用蕙蘭薫領縁無加刺繡文曽在蠶宫親織就
方知縷縷盡辛勤
又夫人閤帖子
聖主終朝視萬機燕居専事養希夷千門永晝春岑寂
不用車前揷竹枝
愚謂司馬公此帖亦皆寓諷勸之意西山真先生亦
[011-21b]
有宮帖與此意同
附真西山宫帖
午漏遲遲滴玉壺清陰羃羃布庭除直將底事消長日
大學中庸兩巻書
愚謂西山此帖正是用司馬公太皇太后閤春帖中
語意也
附王岐公夫人閤端午帖子
後苑尋春趂午前歸來競鬬玉欄邊袖中獨有芸香草
[011-22a]
留與君王辟蠧編
劉後村云此詩出新意於綵絲巧粽之外真可喜也
[011-22b]
詩林廣記後集巻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