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38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八
宋 胡仔 撰
東坡一
石林詩話云蘇明允至和間來京師既為歐陽文忠公
所知其名翕然韓忠獻諸公皆待以上客嘗遇重陽忠
獻置酒私第惟文忠公與一二執政而明允乃以布衣
參其間都人以為異禮席間賦詩明允有佳節屢從愁
[038-1b]
裏過壯心還傍醉中來之句其意氣尤不少衰明允詩
不多見然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如讀易詩云
誰為善相應嫌瘦後有知音可廢彈婉而不迫哀而不
傷所作自不必多也
後山詩話云世語云蘇明允不能詩歐陽永叔不能賦
曽子固短於韻語黄魯直短於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
少游詩如詞苕溪漁隠曰後山談何容易便謂老蘇不
能詩何誣之甚觀前二聮豈愧作者
[038-2a]
東坡云余昔為鳳翔幕過長安見劉原父留吾劇飲數
日酒酣謂吾曰昔陳季弼告陳元龍曰聞逺近之論謂
明府驕而自矜元龍曰夫閨門雍穆有徳有行吾敬陳
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修疾惡
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彊記竒逸卓犖吾敬孔文
舉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𤣥徳所敬如此何驕
之有餘子瑣瑣耳安足錄哉因仰天太息此亦原父之
之雅趣也吾後在黄州作詩云平生我亦輕餘子嵗晚
[038-2b]
誰人念此翁葢記原父語也原父既殁久矣尚有貢父
在每與語今復死矣何時復見此俊傑人乎悲夫
冷齋夜話云東坡海棠詩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
燭照新糚事見楊妃外傳云明星登沈香亭詔妃子妃
子時夘酒未醒命力士從侍兒扶掖而至妃子醉欹殘
糚釵横鬢亂不能再拜明皇笑曰是豈妃子醉耶海棠
睡未足耳尼童詩曰應將白練作仙衣不許紅膏汚天
質事見則天長壽二年詔書應天下尼當用白練為衣
[038-3a]
橄欖詩云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事見鬼
谷子照夜清螢也百花醴蜜也崖蜜櫻桃也贈鄭秀才
詩云年來萬事足所欠惟一死事見梁僧史云世祖宴
東府詔跋陁羅世祖戲之曰不負逺來惟有一死在跋
陁應聲曰貧道客食陛下三十載恩徳厚矣所欠者一
死爾苕溪漁隠曰崖蜜本草云石蜜也老杜逸詩有崖
蜜松花白之句冷齋謂鬼谷子云崖蜜櫻桃也其説非
是所欠惟一死事出北史劉聰時陳休卜崇為人清直
[038-3b]
素惡王沈等侍中卜幹謂休崇曰王沈等勢力足以回
天地卿輩親賢孰與竇武陳蕃休崇曰吾輩年踰五十
職位已崇惟欠一死耳死於忠義乃為得所安能俛首
低眉以事閹豎乎此事在前乃梁僧史用其語耳
王直方詩話云東坡喜韋蘇州詩寧知風雨夜復此對
床眠之句故在鄭别子由云寒燈相對記疇昔夜雨何
時聽蕭瑟又初秋子由與坡相從彭城賦詩云誤喜對
牀尋舊約不知飄泊在彭城子由使遼在神水館賦詩
[038-4a]
云夜雨從來對榻眠兹行萬里隔湖天坡在御史獄有
云他年夜雨獨傷神在東府有云對牀定悠悠夜雨今
蕭瑟其同轉對有云對牀貪聽連宵雨又曰對牀欲作
連夜雨又云對床老兄弟夜雨鳴竹屋此其兄弟所賦
也相約退休可謂無日忘之然竟不能成其約其意見
於逍遙堂詩敘云
漫叟詩話云東坡最喜用事既顯而易讀又切當若招
持服人游湖不赴云却憶呼盧袁彦道難邀罵坐灌將
[038-4b]
軍栁氏求字荅云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厭家雞更問人
天然竒作賀人洗兒詞云犀錢玉果利市平分霑四座
深愧無功此事如何到得儂南唐時宫中嘗賜洗兒果
有近臣謝表云猥䝉寵數深愧無功李主曰此事卿安
得有功尤為親切苕溪漁隠曰世説元帝生子普賜羣
臣殷羨謝曰皇子誕育普天同慶臣無勲焉而猥頒厚賚
中宗笑曰此事豈可使卿有勲邪二事相類聊錄于此
但深愧無功之語東坡乃用南唐事也
[038-5a]
冷齋夜話云王文公居鍾山有客自黄州來公曰東坡
近日有何妙對曰東坡宿於臨臯亭醉夢中而起作寶
相藏記千餘言才㸃定一兩字而已有墨本適留舟中
公遣健步往取而至時月出東方林影在地公展讀於
風簷喜見鬚眉曰子瞻人中龍也然有一字未穏客請
願聞之公曰日勝日負不若日勝日貧耳東坡聞之撫
掌大笑以公為知言
潘子真詩話云東坡作表忠觀碑荆公寘坐隅葉致逺
[038-5b]
楊徳逢二人在坐有客問曰相公亦喜斯人之作也公
曰斯作絶似西漢坐客歎譽不已公笑曰西漢誰人可
擬徳逢對曰王褒葢易之也公曰不可草草徳逢復曰
司馬相如揚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虚大人洎喻蜀
文封禪書耳揚雄所著太𤣥法言以准易論語未見其
敘事典贍如此也直須與子長馳騁上下坐客又從而
賛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
來諸侯王年表也
[038-6a]
蔡寛夫詩話云白樂天楊虞卿之姑夫故世言與李文
饒不相能文饒藏其文集不肯看以為看則必好之文
饒鎮京口時樂天正在蘇州元微之在越州劉禹錫在
和州元劉與文饒唱和往來甚多謂之呉越唱和集樂
天惟首載和文饒薛童觱栗歌一篇後遂不復有亦可
見情也苕溪漁隠曰熙寧間介甫當國力行新法子瞻
譏誚其非形於文章者多矣介甫豈能不芥蒂於胷次
想亦未必深喜其文章今冷齋與子真所筆恐非其實
[038-6b]
然子瞻文章豈待介甫譽之然後傳於世哉觀李文饒
之與白樂天其事亦可見古今人情不逺余是以辯之
東坡云宋玉對楚王此獨大王之雄風也庶人安得而
共之譏楚王知已而不知人也栁公權小子與文宗聮
句有美而無箴故為足成其篇云人皆苦炎熱我愛夏
日長薫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一為居所移苦樂永相
忘願言均此施清隂分四方
陳輔之詩話云舊唐史栁公權應制聮句薫風自南來
[038-7a]
殿閣生微涼然當暑居廣殿高閣南風之來不止微涼
而已新史易曰殿桷生餘涼葢屈桷叢椽受風勁快此
兩字有功於修詞也
東坡云吾有詩云日日出東門步尋東城遊城門抱闗
卒怪我此何求我亦無所求駕言寫我憂章子厚謂參
寥曰前步而後駕何其上下紛紛也僕聞之曰吾以尻
為輪以神為馬何曽上下乎參寥曰子瞻文過有理似
孫子荆子荆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
[038-7b]
王直方詩話云謝眺嘗語沈約曰好詩圓美流轉如彈
丸故東坡答王鞏云新詩如彈丸又送歐陽季弼云中
有清圓句銅丸飛柘彈葢詩貴于圓熟也余以謂圓熟
多失之平易老硬多失之枯乾能不失於二者之間則
可與古之作者並驅耳
石林詩話云古人論詩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
為初日芙蕖沈約稱王筠為彈丸脱手兩語最當人意
初日芙蕖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麗之意自然見於
[038-8a]
造化之外然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亦無幾彈丸脱手
雖是輸寫便利動無違礙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
亦未能盡也然作詩審到此地豈復有餘事韓退之贈
張籍云君詩多態度靄靄空春雲司空圖記戴叔倫語
云詩人之辭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亦是形似之微妙
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
東坡云黄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余將置田其間因往
相田得疾聞麻橋龎安常善醫而聾遂往求療安常雖
[038-8b]
聾而穎悟絶人以指畫字不盡數字輒深了人意余戲
之曰余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疾愈與
之同游清泉寺寺蘄水郭門外二里許有王逸少洗筆
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蘭芽短
浸溪松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無再
少時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髪唱黄雞是日極飲而
歸
西清詩話云東坡謫黄岡與陳慥季常游季常自以為
[038-9a]
飽禪學而妻栁頗悍忌季常畏之故東坡因詩戲之曰
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説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
拄杖落手心茫然
潘子真詩話云呉瑛徳仁襟情高逺遵路之子淑之孫
也未五十以虞部員外郎致仕歸隠蘄春元祐間朝廷
聞其高聘之不起稽山不是無賀老我自興盡回酒船
恨我不識元魯山恨君不識顔平原銅駞陌上㑹相見
拍手一笑三千年東坡為徳仁作也
[038-9b]
苕溪漁隱曰寄呉徳仁兼簡陳季常詩全篇云東坡先
生無一錢十年家火燒凡鈆黄金可成河可塞只有霜
鬢無由𤣥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説有夜不眠忽聞河
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誰似濮陽公子賢飲酒食
肉自得仙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學得忘家禪門前䆉
稏十頃田清溪遶屋花連天溪堂醉卧呼不醒落花如
雪春風顛我游蘭溪訪清泉已辦布韈青行纒稽山不
是無賀老我自興盡回酒船恨君不識顔平原恨我不
[038-10a]
識元魯山銅駞陌上㑹相見握手一笑三千年詩中所
云龍丘居士即陳季常也濮陽公子即呉徳仁也又云
我遊蘭溪訪清泉已辦布韈青行纒稽山不是無賀老
我自興盡回酒船葢欲往訪徳仁未成也李白詩云稽
山無賀老却棹酒船回用此事也又云恨君不識顔平
原東坡自謂也恨我不識元魯山謂徳仁也銅駞陌上
㑹相見握手一笑三千年葢言終當相見如蘇子訓之
徒此一篇詩意本末次序有倫有理可謂精緻矣潘子
[038-10b]
真但只言稽山不是無賀老以下六句為徳仁作不知
濮陽公子復是何人無乃與詩題相戾乎
侯鯖錄云魯直戲東坡云昔右軍字為换鵝字韓宗儒
性饕餮毎得公一帖於殿帥姚麟换羊肉數斤可名二
丈書為换羊書矣公在翰苑一日以生辰製撰紛冗宗
儒繼作簡以圖報書來人督索甚急公笑曰傳語本官
今日斷屠
東坡云僕行年五十始知作活大要是慳耳而文以美
[038-11a]
名謂之儉素然吾儕為之則不類俗人真可謂淡而有
味者又詩云不戢不難受福不那口體之欲何窮之有
毎加節儉亦是惜福延壽之道此似鄙俗且出於不得
已然自謂長䇿不敢獨用故獻之左右住京尤宜此䇿
也苕溪漁隠曰此東坡與李公擇書愛其語有理故錄
入叢話余連嵗憂患生理益微此䇿誠不可不用若更
以雪堂畫义竹筒之法兼行之當益佳耳
東坡云余在黄州與陳慥季常往來每往過之輒作汁
[038-11b]
字韻詩一篇季常不禁殺故以此諷之季常既不復殺
而里中皆化之至有不食肉者皆云未死神已泣此語
使人悽然也苕溪漁隱曰余憂患之餘久亦戒殺細味
東坡此詩欣然㑹意故錄全章益以自警詩曰我哀籃
中蛤閉口護殘汁又哀網中魚開口吐微濕刳腸彼交
病過分我何得相逢未寒温相勸此最急不見盧懐慎
烝壺似烝鴨坐客皆忍笑髠然發其羃不見王武子毎
食刀機赤琉璃載烝豚中有人乳白盧公信寒陋衰髪
[038-12a]
得滿幘武子雖豪華未死神已泣先生萬金璧護此一
蟻缺一年如一夢百嵗真過客君無廢此篇嚴詩編杜
集
緗素雜記云世俗相傳古詩不必拘於用韻余謂不然
如杜少陵早發射洪縣南途中作及字韻詩皆用緝字
一韻未嘗用外韻也及觀東坡與陳季常汁字韻一篇
詩而用六韻殊與老杜異其他側韻詩多如此以其名
重當世無敢訾議至荆公則無是弊矣其得子固書因
[038-12b]
寄以及字韻詩其一篇中押數韻亦止用緝字一韻他
皆類此正與老杜合苕溪漁隠曰黄朝英之言非也老
杜側韻詩何嘗不用外韻如戲呈元二十一曹長末字
韻一篇詩而用五韻南池谷字韻一篇詩而用四韻客
堂蜀字韻一篇詩而用三韻此特舉其二三耳其他如
此者甚衆今若以一篇詩偶不用外韻遂為定格則老
杜何以謂之能兼衆體也黄既不細考老杜諸詩又且
輕議東坡尤為可笑六一居士云韓退之工於用韻其
[038-13a]
得韻寛則波瀾横溢泛入傍韻乍還乍離出入回合殆
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韻窄則不
復傍出而因難以見巧愈險愈竒如病中贈張十八之
類是也譬夫善馭良馬者通衢廣陌縱横馳逐惟意所
之至於水曲蟻封疾徐中節而不蹉跌乃天下之至工
也且退之於用韻猶能如此孰謂老杜反不能之是又
非黄所能知也
王直方詩話云與王慶源詩云青衫半作霜葉枯遇民
[038-13b]
如兒吏如奴吏民莫作官長看我是識字耕田夫妻啼
兒號刺史怒時有野人來挽鬚拂衣自注下下考芋魁
飯豆吾豈無山谷云庭堅最愛此數韻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八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八
宋 胡仔 撰
東坡一
石林詩話云蘇明允至和間來京師既為歐陽文忠公
所知其名翕然韓忠獻諸公皆待以上客嘗遇重陽忠
獻置酒私第惟文忠公與一二執政而明允乃以布衣
參其間都人以為異禮席間賦詩明允有佳節屢從愁
[038-1b]
裏過壯心還傍醉中來之句其意氣尤不少衰明允詩
不多見然精深有味語不徒發正類其文如讀易詩云
誰為善相應嫌瘦後有知音可廢彈婉而不迫哀而不
傷所作自不必多也
後山詩話云世語云蘇明允不能詩歐陽永叔不能賦
曽子固短於韻語黄魯直短於散語蘇子瞻詞如詩秦
少游詩如詞苕溪漁隠曰後山談何容易便謂老蘇不
能詩何誣之甚觀前二聮豈愧作者
[038-2a]
東坡云余昔為鳳翔幕過長安見劉原父留吾劇飲數
日酒酣謂吾曰昔陳季弼告陳元龍曰聞逺近之論謂
明府驕而自矜元龍曰夫閨門雍穆有徳有行吾敬陳
元方兄弟淵清玉潔有禮有法吾敬華子魚清修疾惡
有識有義吾敬趙元達博聞彊記竒逸卓犖吾敬孔文
舉雄姿傑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劉𤣥徳所敬如此何驕
之有餘子瑣瑣耳安足錄哉因仰天太息此亦原父之
之雅趣也吾後在黄州作詩云平生我亦輕餘子嵗晚
[038-2b]
誰人念此翁葢記原父語也原父既殁久矣尚有貢父
在每與語今復死矣何時復見此俊傑人乎悲夫
冷齋夜話云東坡海棠詩曰只恐夜深花睡去高燒銀
燭照新糚事見楊妃外傳云明星登沈香亭詔妃子妃
子時夘酒未醒命力士從侍兒扶掖而至妃子醉欹殘
糚釵横鬢亂不能再拜明皇笑曰是豈妃子醉耶海棠
睡未足耳尼童詩曰應將白練作仙衣不許紅膏汚天
質事見則天長壽二年詔書應天下尼當用白練為衣
[038-3a]
橄欖詩云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事見鬼
谷子照夜清螢也百花醴蜜也崖蜜櫻桃也贈鄭秀才
詩云年來萬事足所欠惟一死事見梁僧史云世祖宴
東府詔跋陁羅世祖戲之曰不負逺來惟有一死在跋
陁應聲曰貧道客食陛下三十載恩徳厚矣所欠者一
死爾苕溪漁隠曰崖蜜本草云石蜜也老杜逸詩有崖
蜜松花白之句冷齋謂鬼谷子云崖蜜櫻桃也其説非
是所欠惟一死事出北史劉聰時陳休卜崇為人清直
[038-3b]
素惡王沈等侍中卜幹謂休崇曰王沈等勢力足以回
天地卿輩親賢孰與竇武陳蕃休崇曰吾輩年踰五十
職位已崇惟欠一死耳死於忠義乃為得所安能俛首
低眉以事閹豎乎此事在前乃梁僧史用其語耳
王直方詩話云東坡喜韋蘇州詩寧知風雨夜復此對
床眠之句故在鄭别子由云寒燈相對記疇昔夜雨何
時聽蕭瑟又初秋子由與坡相從彭城賦詩云誤喜對
牀尋舊約不知飄泊在彭城子由使遼在神水館賦詩
[038-4a]
云夜雨從來對榻眠兹行萬里隔湖天坡在御史獄有
云他年夜雨獨傷神在東府有云對牀定悠悠夜雨今
蕭瑟其同轉對有云對牀貪聽連宵雨又曰對牀欲作
連夜雨又云對床老兄弟夜雨鳴竹屋此其兄弟所賦
也相約退休可謂無日忘之然竟不能成其約其意見
於逍遙堂詩敘云
漫叟詩話云東坡最喜用事既顯而易讀又切當若招
持服人游湖不赴云却憶呼盧袁彦道難邀罵坐灌將
[038-4b]
軍栁氏求字荅云君家自有元和脚莫厭家雞更問人
天然竒作賀人洗兒詞云犀錢玉果利市平分霑四座
深愧無功此事如何到得儂南唐時宫中嘗賜洗兒果
有近臣謝表云猥䝉寵數深愧無功李主曰此事卿安
得有功尤為親切苕溪漁隠曰世説元帝生子普賜羣
臣殷羨謝曰皇子誕育普天同慶臣無勲焉而猥頒厚賚
中宗笑曰此事豈可使卿有勲邪二事相類聊錄于此
但深愧無功之語東坡乃用南唐事也
[038-5a]
冷齋夜話云王文公居鍾山有客自黄州來公曰東坡
近日有何妙對曰東坡宿於臨臯亭醉夢中而起作寶
相藏記千餘言才㸃定一兩字而已有墨本適留舟中
公遣健步往取而至時月出東方林影在地公展讀於
風簷喜見鬚眉曰子瞻人中龍也然有一字未穏客請
願聞之公曰日勝日負不若日勝日貧耳東坡聞之撫
掌大笑以公為知言
潘子真詩話云東坡作表忠觀碑荆公寘坐隅葉致逺
[038-5b]
楊徳逢二人在坐有客問曰相公亦喜斯人之作也公
曰斯作絶似西漢坐客歎譽不已公笑曰西漢誰人可
擬徳逢對曰王褒葢易之也公曰不可草草徳逢復曰
司馬相如揚雄之流乎公曰相如賦子虚大人洎喻蜀
文封禪書耳揚雄所著太𤣥法言以准易論語未見其
敘事典贍如此也直須與子長馳騁上下坐客又從而
賛之公曰畢竟似子長何語坐客悚然公徐曰楚漢以
來諸侯王年表也
[038-6a]
蔡寛夫詩話云白樂天楊虞卿之姑夫故世言與李文
饒不相能文饒藏其文集不肯看以為看則必好之文
饒鎮京口時樂天正在蘇州元微之在越州劉禹錫在
和州元劉與文饒唱和往來甚多謂之呉越唱和集樂
天惟首載和文饒薛童觱栗歌一篇後遂不復有亦可
見情也苕溪漁隠曰熙寧間介甫當國力行新法子瞻
譏誚其非形於文章者多矣介甫豈能不芥蒂於胷次
想亦未必深喜其文章今冷齋與子真所筆恐非其實
[038-6b]
然子瞻文章豈待介甫譽之然後傳於世哉觀李文饒
之與白樂天其事亦可見古今人情不逺余是以辯之
東坡云宋玉對楚王此獨大王之雄風也庶人安得而
共之譏楚王知已而不知人也栁公權小子與文宗聮
句有美而無箴故為足成其篇云人皆苦炎熱我愛夏
日長薫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一為居所移苦樂永相
忘願言均此施清隂分四方
陳輔之詩話云舊唐史栁公權應制聮句薫風自南來
[038-7a]
殿閣生微涼然當暑居廣殿高閣南風之來不止微涼
而已新史易曰殿桷生餘涼葢屈桷叢椽受風勁快此
兩字有功於修詞也
東坡云吾有詩云日日出東門步尋東城遊城門抱闗
卒怪我此何求我亦無所求駕言寫我憂章子厚謂參
寥曰前步而後駕何其上下紛紛也僕聞之曰吾以尻
為輪以神為馬何曽上下乎參寥曰子瞻文過有理似
孫子荆子荆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
[038-7b]
王直方詩話云謝眺嘗語沈約曰好詩圓美流轉如彈
丸故東坡答王鞏云新詩如彈丸又送歐陽季弼云中
有清圓句銅丸飛柘彈葢詩貴于圓熟也余以謂圓熟
多失之平易老硬多失之枯乾能不失於二者之間則
可與古之作者並驅耳
石林詩話云古人論詩多矣吾獨愛湯惠休稱謝靈運
為初日芙蕖沈約稱王筠為彈丸脱手兩語最當人意
初日芙蕖非人力所能為而精彩華麗之意自然見於
[038-8a]
造化之外然靈運諸詩可以當此者亦無幾彈丸脱手
雖是輸寫便利動無違礙然其精圓快速發之在手筠
亦未能盡也然作詩審到此地豈復有餘事韓退之贈
張籍云君詩多態度靄靄空春雲司空圖記戴叔倫語
云詩人之辭如藍田日暖良玉生煙亦是形似之微妙
者但學者不能味其言耳
東坡云黄州東南三十里為沙湖余將置田其間因往
相田得疾聞麻橋龎安常善醫而聾遂往求療安常雖
[038-8b]
聾而穎悟絶人以指畫字不盡數字輒深了人意余戲
之曰余以手為口君以眼為耳皆一時異人也疾愈與
之同游清泉寺寺蘄水郭門外二里許有王逸少洗筆
泉水極甘下臨蘭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蘭芽短
浸溪松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誰道人無再
少時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髪唱黄雞是日極飲而
歸
西清詩話云東坡謫黄岡與陳慥季常游季常自以為
[038-9a]
飽禪學而妻栁頗悍忌季常畏之故東坡因詩戲之曰
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説有夜不眠忽聞河東獅子吼
拄杖落手心茫然
潘子真詩話云呉瑛徳仁襟情高逺遵路之子淑之孫
也未五十以虞部員外郎致仕歸隠蘄春元祐間朝廷
聞其高聘之不起稽山不是無賀老我自興盡回酒船
恨我不識元魯山恨君不識顔平原銅駞陌上㑹相見
拍手一笑三千年東坡為徳仁作也
[038-9b]
苕溪漁隱曰寄呉徳仁兼簡陳季常詩全篇云東坡先
生無一錢十年家火燒凡鈆黄金可成河可塞只有霜
鬢無由𤣥龍丘居士亦可憐談空説有夜不眠忽聞河
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誰似濮陽公子賢飲酒食
肉自得仙平生寓物不留物在家學得忘家禪門前䆉
稏十頃田清溪遶屋花連天溪堂醉卧呼不醒落花如
雪春風顛我游蘭溪訪清泉已辦布韈青行纒稽山不
是無賀老我自興盡回酒船恨君不識顔平原恨我不
[038-10a]
識元魯山銅駞陌上㑹相見握手一笑三千年詩中所
云龍丘居士即陳季常也濮陽公子即呉徳仁也又云
我遊蘭溪訪清泉已辦布韈青行纒稽山不是無賀老
我自興盡回酒船葢欲往訪徳仁未成也李白詩云稽
山無賀老却棹酒船回用此事也又云恨君不識顔平
原東坡自謂也恨我不識元魯山謂徳仁也銅駞陌上
㑹相見握手一笑三千年葢言終當相見如蘇子訓之
徒此一篇詩意本末次序有倫有理可謂精緻矣潘子
[038-10b]
真但只言稽山不是無賀老以下六句為徳仁作不知
濮陽公子復是何人無乃與詩題相戾乎
侯鯖錄云魯直戲東坡云昔右軍字為换鵝字韓宗儒
性饕餮毎得公一帖於殿帥姚麟换羊肉數斤可名二
丈書為换羊書矣公在翰苑一日以生辰製撰紛冗宗
儒繼作簡以圖報書來人督索甚急公笑曰傳語本官
今日斷屠
東坡云僕行年五十始知作活大要是慳耳而文以美
[038-11a]
名謂之儉素然吾儕為之則不類俗人真可謂淡而有
味者又詩云不戢不難受福不那口體之欲何窮之有
毎加節儉亦是惜福延壽之道此似鄙俗且出於不得
已然自謂長䇿不敢獨用故獻之左右住京尤宜此䇿
也苕溪漁隠曰此東坡與李公擇書愛其語有理故錄
入叢話余連嵗憂患生理益微此䇿誠不可不用若更
以雪堂畫义竹筒之法兼行之當益佳耳
東坡云余在黄州與陳慥季常往來每往過之輒作汁
[038-11b]
字韻詩一篇季常不禁殺故以此諷之季常既不復殺
而里中皆化之至有不食肉者皆云未死神已泣此語
使人悽然也苕溪漁隱曰余憂患之餘久亦戒殺細味
東坡此詩欣然㑹意故錄全章益以自警詩曰我哀籃
中蛤閉口護殘汁又哀網中魚開口吐微濕刳腸彼交
病過分我何得相逢未寒温相勸此最急不見盧懐慎
烝壺似烝鴨坐客皆忍笑髠然發其羃不見王武子毎
食刀機赤琉璃載烝豚中有人乳白盧公信寒陋衰髪
[038-12a]
得滿幘武子雖豪華未死神已泣先生萬金璧護此一
蟻缺一年如一夢百嵗真過客君無廢此篇嚴詩編杜
集
緗素雜記云世俗相傳古詩不必拘於用韻余謂不然
如杜少陵早發射洪縣南途中作及字韻詩皆用緝字
一韻未嘗用外韻也及觀東坡與陳季常汁字韻一篇
詩而用六韻殊與老杜異其他側韻詩多如此以其名
重當世無敢訾議至荆公則無是弊矣其得子固書因
[038-12b]
寄以及字韻詩其一篇中押數韻亦止用緝字一韻他
皆類此正與老杜合苕溪漁隠曰黄朝英之言非也老
杜側韻詩何嘗不用外韻如戲呈元二十一曹長末字
韻一篇詩而用五韻南池谷字韻一篇詩而用四韻客
堂蜀字韻一篇詩而用三韻此特舉其二三耳其他如
此者甚衆今若以一篇詩偶不用外韻遂為定格則老
杜何以謂之能兼衆體也黄既不細考老杜諸詩又且
輕議東坡尤為可笑六一居士云韓退之工於用韻其
[038-13a]
得韻寛則波瀾横溢泛入傍韻乍還乍離出入回合殆
不可拘以常格如此日足可惜之類是也得韻窄則不
復傍出而因難以見巧愈險愈竒如病中贈張十八之
類是也譬夫善馭良馬者通衢廣陌縱横馳逐惟意所
之至於水曲蟻封疾徐中節而不蹉跌乃天下之至工
也且退之於用韻猶能如此孰謂老杜反不能之是又
非黄所能知也
王直方詩話云與王慶源詩云青衫半作霜葉枯遇民
[038-13b]
如兒吏如奴吏民莫作官長看我是識字耕田夫妻啼
兒號刺史怒時有野人來挽鬚拂衣自注下下考芋魁
飯豆吾豈無山谷云庭堅最愛此數韻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