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35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五
宋 胡仔 撰
半山老人三
漫叟詩話云荆公詩紅梨無葉庇花身黄菊分香委路
塵嵗晩蒼官纔自保日高青女尚横陳蒼官事見唐刺
史樊宗師所作絳守居園亭記中云蒼官青士權列與
槐朋友横陳事見宋玉風賦云横自陳兮君之前若楞
[035-1b]
嚴經所謂於横陳時味如嚼蠟乃房融筆用其語也
冷齋夜話云木落岡巒因自獻水歸舟渚得横陳山谷
謂余曰自獻横陳見相如賦荆公不應用耳予以楞嚴
經語對之山谷云荆公暮年作小詩雅麗精絶脱去流
俗每諷味之便覺沆瀣生牙頰間苕溪漁隠曰荆公小
詩如南浦隨花去回舟路已迷暗香無覓處日落畫橋
西染雲為栁葉翦水作梨花不是春風巧何緣見嵗華簷
日隂隂轉床風細細吹倐然殘午夢何許一黄鸝蒲葉
[035-2a]
清淺水杏花和暖風地偏緣底綠人老為誰紅愛此江
邊好留連至日斜眠分黄犢草坐占白鷗沙日淨山如
染風暄草欲薫梅殘數㸃雪麥漲一川雲觀此數詩真
可使人一唱而三歎也
西清詩話云熙寧初張掞以二府初成作詩賀荆公公
和曰功謝蕭規慚漢第恩從隗始詫燕臺以示陸農師
農師曰蕭規曹隨高帝論功蕭何第一皆摭故實而請
從隗始初無恩字公笑曰子善問也韓退之鬬雞聮句
[035-2b]
感恩慚隗始若無據豈當對功字也乃知前人以用事
一字偏枯為倒置眉目返易巾裳葢謹之如此苕溪漁
隠曰荆公春日絶句云春風過栁綠如繰晴日蒸紅出
小桃余嘗疑蒸紅必有所據後讀退之桃源圖詩云種
桃處處惟開花川原逺近蒸紅霞葢出此也
石林詩話云京師職事官舊皆無公廨雖宰相執政官
亦僦舍而居毎遇出省或有中批外奏急速文字則省
吏徧持於私第呈押既稽緩又多漏泄元豐初始建東
[035-3a]
西二府於右掖門之前每府相對為四位俗謂之八位
裕陵幸尚書省回嘗特臨幸駐輦環視久之張侍郎文
裕以詩慶宰執元㕘政厚之和云黄閣勢連雙鳳闕紫
樞光直右銀臺葢東府與西闕角相近西府正直右掖
門崇寧以後宰相皆賜第例於私第治事而二府往往
多虚位或為書局官指射以置局與元豐本意稍異矣
冷齋夜話云山谷言詩意無窮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
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得工也不易其意而造
[035-3b]
其語謂之换骨法規摹其意形容之謂之奪胎法如鄭
谷詩自緣今日人心别未必秋香一夜衰此意甚佳而
病在氣不長西漢文章雄深雅健其氣長故也曽子固
曰千花百卉彫零後始見閒人把一枝東坡曰萬事到
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又李翰林曰鳥飛不
盡暮天碧又曰青天盡處没孤鴻其病如前所論山谷
達觀臺詩曰瘦藤挂到風烟上乞與遊人眼豁開不知
眼界闊多少白鳥去盡青天回凡此之類皆换骨法也
[035-4a]
顧況詩曰一别二十年人堪幾回别其詩簡緩而意精
確荆公與故人詩曰一日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與塵
埃不知烏石江頭路到老相尋得幾回樂天詩臨風杪
秋樹對酒長年身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東坡詩兒
童悮喜朱顔在一笑那知是酒紅凡此之類皆奪胎法
也學者不可不知苕溪漁隠曰飛鳥不盡暮天碧之句
乃郭功甫金山行冷齋以為李翰林詩何也
西清詩話云元豐中王文公在金陵東坡自黄北遷日
[035-4b]
與公遊盡論古昔文字閒即俱味禪説公歎息謂人曰
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東坡渡江至儀真和游
蔣山詩寄金陵守王勝之益柔公亟取讀之至峰多巧
障日江逺欲浮天乃撫几曰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
又在蔣山時以近製示東坡東坡云若積李兮縞夜崇
桃兮炫晝自屈宋没世曠千餘年無復離騷句法乃今
見之荆公曰非子瞻見諛自負亦如此然未嘗為俗子
道也
[035-5a]
潘子真詩話云東坡得請宜興道過鍾山見荆公時公
病方愈令坡誦近作因為手寫一通以為贈復自誦詩
俾坡書以贈已仍約坡卜居秦淮故坡和公詩云騎驢
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
已覺十年遲
西清詩話云王文公見東坡醉白堂記云此乃是韓白
優劣論東坡聞之曰不若介甫䖍州學記乃學校䇿耳
二公相誚或如此然勝處未嘗不相傾慕元祐間東坡
[035-5b]
奉祠西太一宫見公舊詩云楊栁鳴蜩綠暗荷花落日
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
野狐精也
雪浪齋日記云荆公詩草深留翠碧花逺没黄鸝人只
知翠碧黄鸝為精切不知是四色也又以武丘對文鷁
殺青對生白苦吟對甘飲飛瓊對弄玉世皆不及其工
小杜以錦字對琴心荆公以帶眼對琴心謝夷季以鏡
約對琴心比荆公為最精切近時洪駒父以青奴對黄
[035-6a]
妳出念樓子青奴山谷所名也予讀國史補得銀鹿後
以對子建集中金瓠濕螢出李長吉集乾鵲出西京雜
記予以濕螢對乾鵲又王存以河魚對海鳥人以為工
西清詩話云荆公詩以故事紀實事如韓魏公挽詞云
木稼嘗聞達官怕山頹果見哲人萎用孔子及唐寧王
事時熙寧中華山圯氷成木稼已而魏公薨如追傷陸
子履詩云主張壽祿無三甲收拾文章有六丁用管輅
及退之詩事初日者王生相子履云學士無背不壽仕
[035-6b]
宦齟齬巳而子履蚤世如日者之言子履既死家人悉
夢云帝命同宋次道修官制凡吾平生所著職官書可
盡焚之未幾朝廷果修官制焉
雪浪齋日記云陸龜䝉以二酉對六丁荆公以三甲對
六丁發機自陸子也
石林詩話云前輩詩材亦或預為儲蓄然非所當用未
嘗强出余嘗從趙徳麟假陶淵明集本葢東坡所閲者
時有改定末有手題兩聮云人言盧杞似姦邪我覺魏
[035-7a]
公真嫵媚又槐花黄舉子忙促織鳴懶婦驚不知偶書
之也或將以為用也然子瞻不見有此語則固無意於
必用矣荆公作韓魏公挽詞云木稼曽聞達官怕山頺
今見哲人萎或言亦是平時所得魏公之薨是嵗雨木
氷前一嵗華山崩偶有二事故不覺耳
唐子西語錄云凡作詩平居須收拾詩材以備用退之
作范陽盧殷墓銘云於書無所不讀然正用資以為詩
是也詩䟽不可不閲詩材最多其載諺語如絡緯鳴懶
[035-7b]
婦驚之類尤宜入詩用樂府解題須熟讀大有詩材余
詩云時難將進酒家逺莫登樓用古樂府名作對也
遯齋閒覽云俗語有之曰槐花黄舉子忙謂槐之方花
乃進士赴舉之時而唐詩人翁承賛有詩云雨中糚㸃
望中黄勾引蟬聲送夕陽憶得當年隨計吏馬蹄終日
為君忙乃知俗語亦有所自也
遯齋閒覽云荆公集句詩雖累數十韻皆傾刻而就詞
意相屬如出諸已他人極力效之終不及也如老人行
[035-8a]
云翻手為雲覆手雨當面論心背面笑前句老杜貧交
行後句老杜莫相疑行合兩句為一聮而對偶親切如
此又送呉顯道云欲往城南望城北此心烱烱君應識
胡笳十八拍云欲往城南望城北三步回頭五步坐此
皆集老杜句也按杜詩哀江頭云黄昏胡騎塵滿城欲
往城南忘南北荆公兩用皆以忘南北為望城北始疑
杜詩誤其後數善本皆作忘南北或云荆公故易此兩
字以合已一篇之意然荆公平生集句詩未嘗改古人
[035-8b]
字觀者更宜詳考苕溪漁隠曰余聞洪慶善云老杜欲
往城南忘南北之句楚詞云中心瞀亂兮迷惑王逸注
云思念煩惑忘南北也子美葢用此語也
吕氏䝉童訓云為詩文常患意不屬或只得一句語意
便盡欲足成一章又惡其不相稱若未有其次句即不
若且休養鋭以待新意若盡力須要相屬譬如力不敵
而苦戰一敗之後意氣沮矣荆公好集句嘗於東坡處
見古硯東坡令荆公集句荆公云巧匠斵山骨只得一
[035-9a]
句遂逡巡而去山谷嘗有句云麒麟卧葬功名骨終身
不得好對
王直方詩話云荆公始為集句多者至數十韻往往對
偶親於本詩葢以誦古今人詩多或坐中率然而成始
可以為貴也其後多有效之者孔毅甫嘗集句贈東坡
東坡戲次韻云羨君戲集他人詩指呼市人如使兒天
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退之驚笑子美泣問
君久假何時歸世間好句世人共明月自滿千家墀
[035-9b]
冷齋夜話云集句詩其法貴速巧如前輩曰晴湖勝鏡
碧衰栁似金黄人以為巧然疲費精力積日月而後成
不足道也山谷以集句名曰百家衣百家衣今小兒文
褓也
西清詩話云集句自國初有之未盛也至石曼卿人物
開敏以文為戲然後大著嘗見手書下第偶成詩云一
生不得文章力欲上青雲未有因聖主不勞千里召姮
娥何惜一枝春鳳凰詔下雖霑命豺虎叢中也立身啼
[035-10a]
得血流無用處着朱騎馬是何人又云年去年來來去
忙為他人作嫁衣裳仰天大笑出門去獨對春風舞一
塲至元豐間王荆公益工於此人言起自荆公非也
後山詩話云荆公莫年喜為集句唐人號為四體黄魯
直謂正堪一笑爾司馬温公為武定從事同幕私幸營
妓而於公諱之常㑹僧廬公往迫之使妓踰垣而去度
不可隠乃具道公戲之曰年去年來來去忙暫偷閒卧
老僧房驚回一覺游仙夢又逐流鸎過短墻杭之舉子
[035-10b]
老中牓第其子以緋讓之客賀之曰應是窮通自有時
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始覺為儒貴不着荷衣便着緋壽
之醫者老娶少婦或嘲之曰偎他門户傍他牆年去年
來來去忙採得百花成蜜後為他人作嫁衣裳真可笑
也
蔡寛夫詩話云荆公晩多喜取前人詩句為集句詩世
皆言此體自公始予家有至和中成都人胡歸仁詩已
有此作自號安定八體其間如一第知何日無端意不
[035-11a]
移欲為青桂主誰與白雲期傍架齊書帙翻瓢作酒巵
文明終有託休把運行推又白沙溪繞白雲堆但有何
人把酒杯專慕聖賢知志氣可憐談笑出塵埃碧山終
日思無盡清世難羣好自猜風滿老松門晝掩可憐高
尚仰天才之類亦自精密但所取多唐末五代人詩無
復佳語耳不知公嘗見與否也
[035-11b]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五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五
宋 胡仔 撰
半山老人三
漫叟詩話云荆公詩紅梨無葉庇花身黄菊分香委路
塵嵗晩蒼官纔自保日高青女尚横陳蒼官事見唐刺
史樊宗師所作絳守居園亭記中云蒼官青士權列與
槐朋友横陳事見宋玉風賦云横自陳兮君之前若楞
[035-1b]
嚴經所謂於横陳時味如嚼蠟乃房融筆用其語也
冷齋夜話云木落岡巒因自獻水歸舟渚得横陳山谷
謂余曰自獻横陳見相如賦荆公不應用耳予以楞嚴
經語對之山谷云荆公暮年作小詩雅麗精絶脱去流
俗每諷味之便覺沆瀣生牙頰間苕溪漁隠曰荆公小
詩如南浦隨花去回舟路已迷暗香無覓處日落畫橋
西染雲為栁葉翦水作梨花不是春風巧何緣見嵗華簷
日隂隂轉床風細細吹倐然殘午夢何許一黄鸝蒲葉
[035-2a]
清淺水杏花和暖風地偏緣底綠人老為誰紅愛此江
邊好留連至日斜眠分黄犢草坐占白鷗沙日淨山如
染風暄草欲薫梅殘數㸃雪麥漲一川雲觀此數詩真
可使人一唱而三歎也
西清詩話云熙寧初張掞以二府初成作詩賀荆公公
和曰功謝蕭規慚漢第恩從隗始詫燕臺以示陸農師
農師曰蕭規曹隨高帝論功蕭何第一皆摭故實而請
從隗始初無恩字公笑曰子善問也韓退之鬬雞聮句
[035-2b]
感恩慚隗始若無據豈當對功字也乃知前人以用事
一字偏枯為倒置眉目返易巾裳葢謹之如此苕溪漁
隠曰荆公春日絶句云春風過栁綠如繰晴日蒸紅出
小桃余嘗疑蒸紅必有所據後讀退之桃源圖詩云種
桃處處惟開花川原逺近蒸紅霞葢出此也
石林詩話云京師職事官舊皆無公廨雖宰相執政官
亦僦舍而居毎遇出省或有中批外奏急速文字則省
吏徧持於私第呈押既稽緩又多漏泄元豐初始建東
[035-3a]
西二府於右掖門之前每府相對為四位俗謂之八位
裕陵幸尚書省回嘗特臨幸駐輦環視久之張侍郎文
裕以詩慶宰執元㕘政厚之和云黄閣勢連雙鳳闕紫
樞光直右銀臺葢東府與西闕角相近西府正直右掖
門崇寧以後宰相皆賜第例於私第治事而二府往往
多虚位或為書局官指射以置局與元豐本意稍異矣
冷齋夜話云山谷言詩意無窮而人才有限以有限之
才追無窮之意雖淵明少陵不得工也不易其意而造
[035-3b]
其語謂之换骨法規摹其意形容之謂之奪胎法如鄭
谷詩自緣今日人心别未必秋香一夜衰此意甚佳而
病在氣不長西漢文章雄深雅健其氣長故也曽子固
曰千花百卉彫零後始見閒人把一枝東坡曰萬事到
頭都是夢休休明日黄花蝶也愁又李翰林曰鳥飛不
盡暮天碧又曰青天盡處没孤鴻其病如前所論山谷
達觀臺詩曰瘦藤挂到風烟上乞與遊人眼豁開不知
眼界闊多少白鳥去盡青天回凡此之類皆换骨法也
[035-4a]
顧況詩曰一别二十年人堪幾回别其詩簡緩而意精
確荆公與故人詩曰一日君家把酒杯六年波浪與塵
埃不知烏石江頭路到老相尋得幾回樂天詩臨風杪
秋樹對酒長年身醉貌如霜葉雖紅不是春東坡詩兒
童悮喜朱顔在一笑那知是酒紅凡此之類皆奪胎法
也學者不可不知苕溪漁隠曰飛鳥不盡暮天碧之句
乃郭功甫金山行冷齋以為李翰林詩何也
西清詩話云元豐中王文公在金陵東坡自黄北遷日
[035-4b]
與公遊盡論古昔文字閒即俱味禪説公歎息謂人曰
不知更幾百年方有如此人物東坡渡江至儀真和游
蔣山詩寄金陵守王勝之益柔公亟取讀之至峰多巧
障日江逺欲浮天乃撫几曰老夫平生作詩無此二句
又在蔣山時以近製示東坡東坡云若積李兮縞夜崇
桃兮炫晝自屈宋没世曠千餘年無復離騷句法乃今
見之荆公曰非子瞻見諛自負亦如此然未嘗為俗子
道也
[035-5a]
潘子真詩話云東坡得請宜興道過鍾山見荆公時公
病方愈令坡誦近作因為手寫一通以為贈復自誦詩
俾坡書以贈已仍約坡卜居秦淮故坡和公詩云騎驢
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
已覺十年遲
西清詩話云王文公見東坡醉白堂記云此乃是韓白
優劣論東坡聞之曰不若介甫䖍州學記乃學校䇿耳
二公相誚或如此然勝處未嘗不相傾慕元祐間東坡
[035-5b]
奉祠西太一宫見公舊詩云楊栁鳴蜩綠暗荷花落日
紅酣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注目久之曰此老
野狐精也
雪浪齋日記云荆公詩草深留翠碧花逺没黄鸝人只
知翠碧黄鸝為精切不知是四色也又以武丘對文鷁
殺青對生白苦吟對甘飲飛瓊對弄玉世皆不及其工
小杜以錦字對琴心荆公以帶眼對琴心謝夷季以鏡
約對琴心比荆公為最精切近時洪駒父以青奴對黄
[035-6a]
妳出念樓子青奴山谷所名也予讀國史補得銀鹿後
以對子建集中金瓠濕螢出李長吉集乾鵲出西京雜
記予以濕螢對乾鵲又王存以河魚對海鳥人以為工
西清詩話云荆公詩以故事紀實事如韓魏公挽詞云
木稼嘗聞達官怕山頹果見哲人萎用孔子及唐寧王
事時熙寧中華山圯氷成木稼已而魏公薨如追傷陸
子履詩云主張壽祿無三甲收拾文章有六丁用管輅
及退之詩事初日者王生相子履云學士無背不壽仕
[035-6b]
宦齟齬巳而子履蚤世如日者之言子履既死家人悉
夢云帝命同宋次道修官制凡吾平生所著職官書可
盡焚之未幾朝廷果修官制焉
雪浪齋日記云陸龜䝉以二酉對六丁荆公以三甲對
六丁發機自陸子也
石林詩話云前輩詩材亦或預為儲蓄然非所當用未
嘗强出余嘗從趙徳麟假陶淵明集本葢東坡所閲者
時有改定末有手題兩聮云人言盧杞似姦邪我覺魏
[035-7a]
公真嫵媚又槐花黄舉子忙促織鳴懶婦驚不知偶書
之也或將以為用也然子瞻不見有此語則固無意於
必用矣荆公作韓魏公挽詞云木稼曽聞達官怕山頺
今見哲人萎或言亦是平時所得魏公之薨是嵗雨木
氷前一嵗華山崩偶有二事故不覺耳
唐子西語錄云凡作詩平居須收拾詩材以備用退之
作范陽盧殷墓銘云於書無所不讀然正用資以為詩
是也詩䟽不可不閲詩材最多其載諺語如絡緯鳴懶
[035-7b]
婦驚之類尤宜入詩用樂府解題須熟讀大有詩材余
詩云時難將進酒家逺莫登樓用古樂府名作對也
遯齋閒覽云俗語有之曰槐花黄舉子忙謂槐之方花
乃進士赴舉之時而唐詩人翁承賛有詩云雨中糚㸃
望中黄勾引蟬聲送夕陽憶得當年隨計吏馬蹄終日
為君忙乃知俗語亦有所自也
遯齋閒覽云荆公集句詩雖累數十韻皆傾刻而就詞
意相屬如出諸已他人極力效之終不及也如老人行
[035-8a]
云翻手為雲覆手雨當面論心背面笑前句老杜貧交
行後句老杜莫相疑行合兩句為一聮而對偶親切如
此又送呉顯道云欲往城南望城北此心烱烱君應識
胡笳十八拍云欲往城南望城北三步回頭五步坐此
皆集老杜句也按杜詩哀江頭云黄昏胡騎塵滿城欲
往城南忘南北荆公兩用皆以忘南北為望城北始疑
杜詩誤其後數善本皆作忘南北或云荆公故易此兩
字以合已一篇之意然荆公平生集句詩未嘗改古人
[035-8b]
字觀者更宜詳考苕溪漁隠曰余聞洪慶善云老杜欲
往城南忘南北之句楚詞云中心瞀亂兮迷惑王逸注
云思念煩惑忘南北也子美葢用此語也
吕氏䝉童訓云為詩文常患意不屬或只得一句語意
便盡欲足成一章又惡其不相稱若未有其次句即不
若且休養鋭以待新意若盡力須要相屬譬如力不敵
而苦戰一敗之後意氣沮矣荆公好集句嘗於東坡處
見古硯東坡令荆公集句荆公云巧匠斵山骨只得一
[035-9a]
句遂逡巡而去山谷嘗有句云麒麟卧葬功名骨終身
不得好對
王直方詩話云荆公始為集句多者至數十韻往往對
偶親於本詩葢以誦古今人詩多或坐中率然而成始
可以為貴也其後多有效之者孔毅甫嘗集句贈東坡
東坡戲次韻云羨君戲集他人詩指呼市人如使兒天
邊鴻鵠不易得便令作對隨家雞退之驚笑子美泣問
君久假何時歸世間好句世人共明月自滿千家墀
[035-9b]
冷齋夜話云集句詩其法貴速巧如前輩曰晴湖勝鏡
碧衰栁似金黄人以為巧然疲費精力積日月而後成
不足道也山谷以集句名曰百家衣百家衣今小兒文
褓也
西清詩話云集句自國初有之未盛也至石曼卿人物
開敏以文為戲然後大著嘗見手書下第偶成詩云一
生不得文章力欲上青雲未有因聖主不勞千里召姮
娥何惜一枝春鳳凰詔下雖霑命豺虎叢中也立身啼
[035-10a]
得血流無用處着朱騎馬是何人又云年去年來來去
忙為他人作嫁衣裳仰天大笑出門去獨對春風舞一
塲至元豐間王荆公益工於此人言起自荆公非也
後山詩話云荆公莫年喜為集句唐人號為四體黄魯
直謂正堪一笑爾司馬温公為武定從事同幕私幸營
妓而於公諱之常㑹僧廬公往迫之使妓踰垣而去度
不可隠乃具道公戲之曰年去年來來去忙暫偷閒卧
老僧房驚回一覺游仙夢又逐流鸎過短墻杭之舉子
[035-10b]
老中牓第其子以緋讓之客賀之曰應是窮通自有時
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始覺為儒貴不着荷衣便着緋壽
之醫者老娶少婦或嘲之曰偎他門户傍他牆年去年
來來去忙採得百花成蜜後為他人作嫁衣裳真可笑
也
蔡寛夫詩話云荆公晩多喜取前人詩句為集句詩世
皆言此體自公始予家有至和中成都人胡歸仁詩已
有此作自號安定八體其間如一第知何日無端意不
[035-11a]
移欲為青桂主誰與白雲期傍架齊書帙翻瓢作酒巵
文明終有託休把運行推又白沙溪繞白雲堆但有何
人把酒杯專慕聖賢知志氣可憐談笑出塵埃碧山終
日思無盡清世難羣好自猜風滿老松門晝掩可憐高
尚仰天才之類亦自精密但所取多唐末五代人詩無
復佳語耳不知公嘗見與否也
[035-11b]
漁隱叢話前集巻三十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