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19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十九
宋 胡仔 撰
栁栁州
東坡云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然固已至
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偉絶世之資凌跨百代古之
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髙風絶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
詩人繼出雖有逺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栁子厚發
[019-1b]
纎穠扵簡古寄至味扵淡泊非餘子所及也唐末司空
圗﨑嶇兵亂之間而得詩人髙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
論詩曰梅止於酸塩止於醎飲食不可無塩梅而其美
常在於醎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歎也子厚詩在陶淵
明下韋蘇州上退之豪放竒險則過之而温麗靖深不
及也所貴於枯淡者謂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淵明
子厚之流是也若中邊皆枯亦何足道佛言譬如食蜜
中邊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别其中邊
[019-2a]
者百無一也
詩眼云子厚詩尤深逺難識前賢亦未推重自老坡發
明其妙學者方漸知之余嘗問人栁詩何好荅云大體
皆好又問君愛何處答云無不愛者便知不曉矣識文
章者當如禪家有悟門夫法門百千差别要須自一轉
語悟入如古人文章直須先悟得一處乃可通其他妙
處向因讀子厚晨詣超師院讀禪經詩一叚至誠潔清
之意參然在前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微言異可𡨕
[019-2b]
繕性何由熟真妄以盡佛理言行以盡薰修此外亦無
詞矣道人庭宇静苔色連深竹葢逺過曲徑通幽處禪
房花木深日出霧露餘青松如膏沐予家舊有大松偶
見露洗而霧披真如洗沐未乾染以翠色然後知此語
能傳造化之妙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葢言因指而
見月遺經而得道於是終焉其本末立意遣詞可謂曲
盡其妙毫髪無遺恨者也哭吕衡州詩足以發明吕温
之俊偉哭凌員外詩書盡凌凖平生掩役夫張進骸既
[019-3a]
盡役夫之事又反覆自明其意此一篇筆力規模不減
荘周左丘明也劉夣得傷愚溪三首有溪水悠悠春自
來草堂無主燕飛囬又殘陽寂寞出樵車又栁門竹巷
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謂之佳句正如今之海語於
子厚了無益殆折楊皇荂之雄易售扵流俗耳
東坡云南澗中詩秋氣集南澗獨遊亭午時回風一蕭
瑟林影久參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覊禽響幽谷
寒藻舞淪漪去國䰟已游懐人淚空垂孤生易為感失
[019-3b]
路少所宜索寞競何事徘徊只自知誰為後來者當與
此心期栁儀曹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葢絶妙古今矣
然老杜云王侯與螻蟻同盡隨丘墟儀曹何憂之深也
蔡寛夫詩話云子厚之貶其憂悲憔悴之歎發扵詩者
特為酸楚閔已傷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
憤死未為達理也樂天既退閒放浪物外若真能脫屣
軒冕者然榮辱得失之際銖銖校量而自矜其達每詩
未嘗不着此意是豈真能忘之者哉亦力勝之耳惟淵
[019-4a]
明則不然觀其貧士責子與其他所作當憂則憂遇喜
則喜忽然憂樂兩㤀則隨所遇而皆適未嘗有擇扵其
間所謂超世遺物者要當如是而後可也觀三人之詩
以意逆志人豈難見以是論賢不肖之實亦何可欺乎
洪駒父詩話云東坡言鄭谷詩江上晩來堪畫處漁人
披得一簔歸此村學中詩也子厚云千山鳥飛絶萬逕
人蹤滅孤舟簔笠翁獨釣寒江雪信有格也哉殆天所
賦不可及也
[019-4b]
東坡云余自東武適文登並海行數日道傍諸峰真若
劍鋩誦子厚詩知海山多竒峯也子厚記云每風自四
山而下振動大木掩冉衆草紛紅駭緑蓊葧薌氣子厚
夣得皆善造語若此句殆入妙矣夢得云水禽嬉戲引
吭伸翮紛驚鳴而决起捨綵翠于沙礫亦妙語也
山谷云千里楓林煙雨深无朝無暮有猿吟停橈静聼
曲中意好是雲山韶濩音零陵郡北湘水東浯溪形勝
滿湘中溪口石顛堪自逸誰人相伴作漁翁右元次山
[019-5a]
欸乃曲欸音媪乃音靄湘中節歌聲子厚漁父詞有欸
乃一聲山水渌之句誤書欵欠少年多承誤妄用之可
笑苕溪漁隱曰余游浯溪讀磨崖中興頌扵碑側有山
谷所書欵乃曲因以百金買碑本以歸今録入叢話又
元次山集欵乃曲注云欸音襖乃音靄棹船之聲洪駒
父詩話謂欸音靄乃音襖遂反其音是不曽看元次山
集及山谷此碑而妄為之音耳
冷齋詩話云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然楚竹煙消
[019-5b]
日出不見人欵乃一聲山水渌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下
无心雲相逐東坡云詩以竒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
味此詩有竒趣然其尾兩句雖不必亦可
東坡云盛時一失貴反賤桃笙葵扇安可常不知桃笙
為何物偶閱方言簟宋魏之間謂之笙乃悟桃笙以桃
竹為簟也梁簡文荅湘南王獻簟書云五離九折出桃
枝之翠笋乃謂桃枝竹簟也桃竹出巴渝間杜子美有
桃竹杖歌
[019-6a]
石林詩話云蔡天啓言嘗與張文潜論韓栁五字警句
文潜舉退之暖風抽宿麥清雨巻歸旗子厚壁空殘月
曙門掩候蟲秋皆集中第一
孟東野賈浪仙
張文潜云唐之晚年詩人類多窮士如孟東野賈浪仙
之徒皆以刻琢窮苦之言為工或為郊島孰貧曰島為
甚也曰何以知之以其詩知之郊曰種稻耕白水負薪
斫青山島曰市中有樵山客舍寒无煙井底有甘泉釡
[019-6b]
中嘗苦乾孟氏薪米自足而島家俱無以是知之耳然
及其至也清絶髙逺殆非常人可到唐之野詩稱此兩
人為最至扵竒警之句往往有之如鷄聲茅店月人跡
板橋霜則覊旅窮愁想之在目若曰栁塘春水慢花塢
夕陽遲則春物融冶人心和暢有言不能盡之意亦未
可以為小道無取也苕溪漁隱曰六一居士以鷄聲茅
店月人跡板橋霜是温庭筠詩栁塘春水慢花塢夕陽
遲是嚴維詩文潜乃以為郊島詩豈非誤邪
[019-7a]
蔡寛夫詩話云司空圗善論前人詩如謂元白為力勍
氣僝乃都㑹之豪估郊島非附扵寒澁无所置才皆切
中其病及自評其作乃以南楼山最秀北路邑偏清為
假令作者復生亦當以着題見許此殆不可曉當局者
迷固人情之通患如樂天所謂斸石破山先觀鑱迹發
矢中的兼聼弦聲使不見其詩而聞此語當以為如何
哉
緗素雜記云唐書載賈島字浪仙初為浮屠名无本來
[019-7b]
東都時洛陽令禁僧午後不得出島為詩自傷韓愈憐
之因教其為文遂去浮屠舉進士當其苦吟雖逢值公
卿貴人皆不之覺也一日見京兆尹跨驢不避謼詰之
久乃得釋累舉不中第文宗時坐飛謗貶長江簿余案
劉公嘉話云島初赴舉京師一日於驢上得句云鳥宿
池邉樹僧敲月下門始欲着推字又欲着敲字練之未
定遂扵驢上吟哦時時引手作推敲之勢時韓愈吏部
權京兆島不覺衝至第三節左右擁至尹前島具對所
[019-8a]
得詩句云云韓立馬良乆謂島曰作敲字佳矣遂與並轡
而歸留連論詩與為布衣之交自此名著後以不第乃
為僧居法乾寺號无本一日宣宗微行至寺聞鐘樓吟
詠聲遂登樓於島案上取詩巻覽之島不識帝遂攘臂
睨帝曰郎君何㑹此邪遂奪取詩巻帝慙恧下樓而去
遂除島為遂州長江簿唐史與嘉話所載不同如此
今是堂手録云髙麗使過海有詩云水鳥浮還沒山雲
斷復連時賈島詐為梢人聨下句云棹穿波底月船壓
[019-8b]
水中天麗使嘉歎久之自此不復言詩
冷齋夜話云賈島詩有影略句韓退之喜之其渡桑乾
詩曰客舍并州三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而今更渡桑
乾水却望并州是故鄉又赴長江道中詩曰䇿杖離山
驛逢人問梓州長江那可到行客替生愁
隱居詩話云孟郊詩蹇澁窮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
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
愁如何不自閒心與身為仇而退之薦其詩云榮華肖
[019-9a]
天秀㨗疾愈響報何也
蘇子由云唐人工扵為詩而陋於聞道孟郊嘗有詩云
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寛郊
耿介之士雖天地之大無以容其身起居飲食有戚戚
之憂是以卒窮以死而李翺稱之以為郊詩髙處在古
無上平處猶下顧沈謝至韓退之亦談不容口甚矣唐
人之不聞道也孔子稱顔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
不改其樂回雖窮困早死而非其處身之非可以言命
[019-9b]
與郊異矣
笠澤叢書云吾聞淫畋漁者謂之暴天物天物不可暴
又可抉摘刻削露其情狀乎使自萌卵至于槁死不能
隱天能不致罰邪長吉夭東野窮玉溪生官不挂朝籍
而死正坐是耳
玉川子
東坡云玉川子作月蝕詩以為食月者月中之蝦䗫也
梅聖俞作日食詩云食之者三足烏也此固因俚說以
[019-10a]
寓其意戰國䇿日月輝於外其賊在内則俚說為當矣
又月蝕詩中云嵗星坐福徳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婁生
覆尸无衣巾詳味此詩則董秦當是無功而享禄者董
秦李忠臣也天寳末驍將屢立戰功雖麄暴亦頗知忠
義代宗時吐蕃犯闕徵兵忠臣即日赴難或勸擇日忠
臣怒曰君父在難乃擇日邪後卒汙朱泚偽命誅考其
終始非無功而享厚禄者不知玉川何以有此句
學林新編云韓退之月食詩一篇大半用玉川子句或
[019-10b]
者謂玉川子月食詩豪恠竒挺退之深所歎伏故所作
盡摘玉川子佳句而補成之某切以為不然退之月食
詩題曰效玉川子作而詩中有以玉川子為言者玉川
子涕泗下中庭獨自行又曰玉川子立於庭而言曰地
行賤臣仝再拜敢告上天公然則退之幾扵代玉川子
作也玉川子詩雖豪放然太險恠而不循詩家法度退
之乃摘其句而約之以禮故退之詩中兩言玉川子其
意若曰玉川子月食詩如此足矣故退之詩題曰效玉
[019-11a]
川子作此退之之深意也不然退之豈不能自為月食
詩而必用玉川子句然後而成詩邪以謂退之自為月
食詩則詩中用玉川子涕泗告天公又非其類矣
雪浪齋日記云玉川子詩讀者易解識者當自知之蕭
才子宅問答詩如荘子寓言髙僧對禪機惟有所思一
篇語似不類疑他人所作然飄逸可喜其詞曰當時我
醉美人家美人顔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朱
箔天之涯姢姢姮娥月三五二八圎又缺翠眉蟬鬢生
[019-11b]
别離一望不見心斷絶心斷絶幾千里夣中醉卧巫山
雲覺來淚滴湘江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
心含愁更奏緑綺琴調髙絃絶無知音美人兮美人不
知為暮雨兮為朝雲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忩前疑是
君
漁隱叢話前集巻十九
欽定四庫全書
漁隱叢話前集巻十九
宋 胡仔 撰
栁栁州
東坡云蘇李之天成曹劉之自得陶謝之超然固已至
矣而杜子美李太白以英偉絶世之資凌跨百代古之
詩人盡廢然魏晉以來髙風絶塵亦少衰矣李杜之後
詩人繼出雖有逺韻而才不逮意獨韋應物栁子厚發
[019-1b]
纎穠扵簡古寄至味扵淡泊非餘子所及也唐末司空
圗﨑嶇兵亂之間而得詩人髙雅猶有承平之遺風其
論詩曰梅止於酸塩止於醎飲食不可無塩梅而其美
常在於醎酸之外可以一唱而三歎也子厚詩在陶淵
明下韋蘇州上退之豪放竒險則過之而温麗靖深不
及也所貴於枯淡者謂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實美淵明
子厚之流是也若中邊皆枯亦何足道佛言譬如食蜜
中邊皆甜人食五味知其甘苦者皆是能分别其中邊
[019-2a]
者百無一也
詩眼云子厚詩尤深逺難識前賢亦未推重自老坡發
明其妙學者方漸知之余嘗問人栁詩何好荅云大體
皆好又問君愛何處答云無不愛者便知不曉矣識文
章者當如禪家有悟門夫法門百千差别要須自一轉
語悟入如古人文章直須先悟得一處乃可通其他妙
處向因讀子厚晨詣超師院讀禪經詩一叚至誠潔清
之意參然在前真源了無取妄跡世所逐微言異可𡨕
[019-2b]
繕性何由熟真妄以盡佛理言行以盡薰修此外亦無
詞矣道人庭宇静苔色連深竹葢逺過曲徑通幽處禪
房花木深日出霧露餘青松如膏沐予家舊有大松偶
見露洗而霧披真如洗沐未乾染以翠色然後知此語
能傳造化之妙澹然離言說悟悅心自足葢言因指而
見月遺經而得道於是終焉其本末立意遣詞可謂曲
盡其妙毫髪無遺恨者也哭吕衡州詩足以發明吕温
之俊偉哭凌員外詩書盡凌凖平生掩役夫張進骸既
[019-3a]
盡役夫之事又反覆自明其意此一篇筆力規模不減
荘周左丘明也劉夣得傷愚溪三首有溪水悠悠春自
來草堂無主燕飛囬又殘陽寂寞出樵車又栁門竹巷
依依在野草青苔日日多謂之佳句正如今之海語於
子厚了無益殆折楊皇荂之雄易售扵流俗耳
東坡云南澗中詩秋氣集南澗獨遊亭午時回風一蕭
瑟林影久參差始至若有得稍深遂忘疲覊禽響幽谷
寒藻舞淪漪去國䰟已游懐人淚空垂孤生易為感失
[019-3b]
路少所宜索寞競何事徘徊只自知誰為後來者當與
此心期栁儀曹詩憂中有樂樂中有憂葢絶妙古今矣
然老杜云王侯與螻蟻同盡隨丘墟儀曹何憂之深也
蔡寛夫詩話云子厚之貶其憂悲憔悴之歎發扵詩者
特為酸楚閔已傷志固君子所不免然亦何至是卒以
憤死未為達理也樂天既退閒放浪物外若真能脫屣
軒冕者然榮辱得失之際銖銖校量而自矜其達每詩
未嘗不着此意是豈真能忘之者哉亦力勝之耳惟淵
[019-4a]
明則不然觀其貧士責子與其他所作當憂則憂遇喜
則喜忽然憂樂兩㤀則隨所遇而皆適未嘗有擇扵其
間所謂超世遺物者要當如是而後可也觀三人之詩
以意逆志人豈難見以是論賢不肖之實亦何可欺乎
洪駒父詩話云東坡言鄭谷詩江上晩來堪畫處漁人
披得一簔歸此村學中詩也子厚云千山鳥飛絶萬逕
人蹤滅孤舟簔笠翁獨釣寒江雪信有格也哉殆天所
賦不可及也
[019-4b]
東坡云余自東武適文登並海行數日道傍諸峰真若
劍鋩誦子厚詩知海山多竒峯也子厚記云每風自四
山而下振動大木掩冉衆草紛紅駭緑蓊葧薌氣子厚
夣得皆善造語若此句殆入妙矣夢得云水禽嬉戲引
吭伸翮紛驚鳴而决起捨綵翠于沙礫亦妙語也
山谷云千里楓林煙雨深无朝無暮有猿吟停橈静聼
曲中意好是雲山韶濩音零陵郡北湘水東浯溪形勝
滿湘中溪口石顛堪自逸誰人相伴作漁翁右元次山
[019-5a]
欸乃曲欸音媪乃音靄湘中節歌聲子厚漁父詞有欸
乃一聲山水渌之句誤書欵欠少年多承誤妄用之可
笑苕溪漁隱曰余游浯溪讀磨崖中興頌扵碑側有山
谷所書欵乃曲因以百金買碑本以歸今録入叢話又
元次山集欵乃曲注云欸音襖乃音靄棹船之聲洪駒
父詩話謂欸音靄乃音襖遂反其音是不曽看元次山
集及山谷此碑而妄為之音耳
冷齋詩話云漁翁夜傍西巖宿曉汲清湘然楚竹煙消
[019-5b]
日出不見人欵乃一聲山水渌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下
无心雲相逐東坡云詩以竒趣為宗反常合道為趣熟
味此詩有竒趣然其尾兩句雖不必亦可
東坡云盛時一失貴反賤桃笙葵扇安可常不知桃笙
為何物偶閱方言簟宋魏之間謂之笙乃悟桃笙以桃
竹為簟也梁簡文荅湘南王獻簟書云五離九折出桃
枝之翠笋乃謂桃枝竹簟也桃竹出巴渝間杜子美有
桃竹杖歌
[019-6a]
石林詩話云蔡天啓言嘗與張文潜論韓栁五字警句
文潜舉退之暖風抽宿麥清雨巻歸旗子厚壁空殘月
曙門掩候蟲秋皆集中第一
孟東野賈浪仙
張文潜云唐之晚年詩人類多窮士如孟東野賈浪仙
之徒皆以刻琢窮苦之言為工或為郊島孰貧曰島為
甚也曰何以知之以其詩知之郊曰種稻耕白水負薪
斫青山島曰市中有樵山客舍寒无煙井底有甘泉釡
[019-6b]
中嘗苦乾孟氏薪米自足而島家俱無以是知之耳然
及其至也清絶髙逺殆非常人可到唐之野詩稱此兩
人為最至扵竒警之句往往有之如鷄聲茅店月人跡
板橋霜則覊旅窮愁想之在目若曰栁塘春水慢花塢
夕陽遲則春物融冶人心和暢有言不能盡之意亦未
可以為小道無取也苕溪漁隱曰六一居士以鷄聲茅
店月人跡板橋霜是温庭筠詩栁塘春水慢花塢夕陽
遲是嚴維詩文潜乃以為郊島詩豈非誤邪
[019-7a]
蔡寛夫詩話云司空圗善論前人詩如謂元白為力勍
氣僝乃都㑹之豪估郊島非附扵寒澁无所置才皆切
中其病及自評其作乃以南楼山最秀北路邑偏清為
假令作者復生亦當以着題見許此殆不可曉當局者
迷固人情之通患如樂天所謂斸石破山先觀鑱迹發
矢中的兼聼弦聲使不見其詩而聞此語當以為如何
哉
緗素雜記云唐書載賈島字浪仙初為浮屠名无本來
[019-7b]
東都時洛陽令禁僧午後不得出島為詩自傷韓愈憐
之因教其為文遂去浮屠舉進士當其苦吟雖逢值公
卿貴人皆不之覺也一日見京兆尹跨驢不避謼詰之
久乃得釋累舉不中第文宗時坐飛謗貶長江簿余案
劉公嘉話云島初赴舉京師一日於驢上得句云鳥宿
池邉樹僧敲月下門始欲着推字又欲着敲字練之未
定遂扵驢上吟哦時時引手作推敲之勢時韓愈吏部
權京兆島不覺衝至第三節左右擁至尹前島具對所
[019-8a]
得詩句云云韓立馬良乆謂島曰作敲字佳矣遂與並轡
而歸留連論詩與為布衣之交自此名著後以不第乃
為僧居法乾寺號无本一日宣宗微行至寺聞鐘樓吟
詠聲遂登樓於島案上取詩巻覽之島不識帝遂攘臂
睨帝曰郎君何㑹此邪遂奪取詩巻帝慙恧下樓而去
遂除島為遂州長江簿唐史與嘉話所載不同如此
今是堂手録云髙麗使過海有詩云水鳥浮還沒山雲
斷復連時賈島詐為梢人聨下句云棹穿波底月船壓
[019-8b]
水中天麗使嘉歎久之自此不復言詩
冷齋夜話云賈島詩有影略句韓退之喜之其渡桑乾
詩曰客舍并州三十霜歸心日夜憶咸陽而今更渡桑
乾水却望并州是故鄉又赴長江道中詩曰䇿杖離山
驛逢人問梓州長江那可到行客替生愁
隱居詩話云孟郊詩蹇澁窮僻琢削不暇真苦吟而成
觀其句法格力可見矣其自謂夜吟曉不休苦吟鬼神
愁如何不自閒心與身為仇而退之薦其詩云榮華肖
[019-9a]
天秀㨗疾愈響報何也
蘇子由云唐人工扵為詩而陋於聞道孟郊嘗有詩云
食薺腸亦苦強歌聲無歡出門即有礙誰謂天地寛郊
耿介之士雖天地之大無以容其身起居飲食有戚戚
之憂是以卒窮以死而李翺稱之以為郊詩髙處在古
無上平處猶下顧沈謝至韓退之亦談不容口甚矣唐
人之不聞道也孔子稱顔子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
不改其樂回雖窮困早死而非其處身之非可以言命
[019-9b]
與郊異矣
笠澤叢書云吾聞淫畋漁者謂之暴天物天物不可暴
又可抉摘刻削露其情狀乎使自萌卵至于槁死不能
隱天能不致罰邪長吉夭東野窮玉溪生官不挂朝籍
而死正坐是耳
玉川子
東坡云玉川子作月蝕詩以為食月者月中之蝦䗫也
梅聖俞作日食詩云食之者三足烏也此固因俚說以
[019-10a]
寓其意戰國䇿日月輝於外其賊在内則俚說為當矣
又月蝕詩中云嵗星坐福徳官爵奉董秦忍使黔婁生
覆尸无衣巾詳味此詩則董秦當是無功而享禄者董
秦李忠臣也天寳末驍將屢立戰功雖麄暴亦頗知忠
義代宗時吐蕃犯闕徵兵忠臣即日赴難或勸擇日忠
臣怒曰君父在難乃擇日邪後卒汙朱泚偽命誅考其
終始非無功而享厚禄者不知玉川何以有此句
學林新編云韓退之月食詩一篇大半用玉川子句或
[019-10b]
者謂玉川子月食詩豪恠竒挺退之深所歎伏故所作
盡摘玉川子佳句而補成之某切以為不然退之月食
詩題曰效玉川子作而詩中有以玉川子為言者玉川
子涕泗下中庭獨自行又曰玉川子立於庭而言曰地
行賤臣仝再拜敢告上天公然則退之幾扵代玉川子
作也玉川子詩雖豪放然太險恠而不循詩家法度退
之乃摘其句而約之以禮故退之詩中兩言玉川子其
意若曰玉川子月食詩如此足矣故退之詩題曰效玉
[019-11a]
川子作此退之之深意也不然退之豈不能自為月食
詩而必用玉川子句然後而成詩邪以謂退之自為月
食詩則詩中用玉川子涕泗告天公又非其類矣
雪浪齋日記云玉川子詩讀者易解識者當自知之蕭
才子宅問答詩如荘子寓言髙僧對禪機惟有所思一
篇語似不類疑他人所作然飄逸可喜其詞曰當時我
醉美人家美人顔色嬌如花今日美人棄我去青樓朱
箔天之涯姢姢姮娥月三五二八圎又缺翠眉蟬鬢生
[019-11b]
别離一望不見心斷絶心斷絶幾千里夣中醉卧巫山
雲覺來淚滴湘江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
心含愁更奏緑綺琴調髙絃絶無知音美人兮美人不
知為暮雨兮為朝雲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忩前疑是
君
漁隱叢話前集巻十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