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35-1a] 
欽定四庫全書
北海集卷三十五 宋 綦崇禮 撰
墓誌銘
故右中大夫充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
厯城縣開國男食邑五百户賜紫金魚袋王公
墓誌銘
公諱衣字子裳其先姬姓系出晉陽世籍大名之冠氏
後徙為濟南厯城人曾大父諱繼文河中府虞鄉縣令
[035-1b]
贈特進大父諱异中散大夫直史館贈金紫光禄大夫
父諱宿朝奉郎贈正議大夫母姚氏繼母何氏並追封
碩人金紫公以醇儒厚德淹留文館幾三十年經熙寧
元豐同儕多躐遷驟用而特立自信以道始終時稱為
長者正議公力學有文武材初從武舉又換試經義皆
中厯武學博士知名於時公之宦學自致蓋本家法少
習進士業蚤成未冠已預鄉舉用金紫公遺澤奏補太
廟齋郎乃曰吾將仕矣吏道以法令為師可不務乎因
[035-2a]
為法家學試入等連調深冀二州司法參軍皆有能名
其用法主平恕終身以之遷河中府司録不赴以試刑
法累中大觀二年選為大理評事斷絶天下公案以勞
改宣德郎在寺秩再滿進寺丞以正議公疾求為京東
東路提㸃刑獄司檢法官故事大理丞出例得優除無
為檢法官者而公為親屈初不計也朝廷既從其請終
以非例改通判渭州換濬州俱不赴丁正議公憂服除
授大理正待次復攝承事襄州有寺僧杜德寶行化於
[035-2b]
市人乞百錢則剔身肉燔之如焫冀以動人郡收寘獄
以状聞時道士林靈素方幸務崇其教抑佛氏之徒有
司希旨率無輕坐朝廷集法官議將寘重辟而公當斷
其案獨抗議曰在律毁傷父母肌體應杖不可加也遂据
法斷上之衆為寒心御批以德寶有害風教特杖脊逺
徙公坐停官人或慰之公曰特㫖人主一時之威令而
守法人臣之常職也吾失職是懼遑恤他乎朝延察公
非罪俄以提㸃亳州明道宫自便又除陜西都轉運司主
[035-3a]
管文字未赴改詳定一司敕令所刪定官終更通判襲
慶府始至視獄有女子以失行繫問幾何時則踰年矣
公驚詰吏曰是不已更赦乎即日令具案釋之郡人曰
此富家故獄不時決費已萬緡矣民家婢毆婢死論絞
吏以成案白公却不書曰獄未具奈何遽寘人於死吏
愕然更詳理之則婢嘗生子法當減坐而吏失推也先
是郡久不治㑹公攝府事裁閲月決滯獄幾三百牢狴
悉空郡中清靜徙知濠州不行入為尚書刑部員外郎
[035-3b]
積官朝請大夫淵聖受禪遷奉直大夫陞本司郎中又
以歳勞進朝請大夫丁何夫人憂建炎二年車駕駐揚
州公服除造朝授司勲郎中明年渡江間關以從將幸
建康擢大理少卿㑹誅范瓊朝廷患其握兵難顯戮於
市召問公對曰瓊罪可正瓊兵可分請付寺治必使伏
法瓊既被收盛氣不屈寺官多避去或謂瓊驍賊宜厚
為之備公不顧獨鞫治之瓊稱無罪公徐以圍城中鼔
衆不順語折之遽曰范瓊死罪公顧吏曰囚辭伏矣遂
[035-4a]
斃於獄論功遷中散大夫苗傅劉正彥既誅其黨與連
及者皆坐死公閲其状曰此在法當生者猶衆亟奏論
之且移所屬停決以俟命果從公請獲貸者十餘人是
歳冬自㑹稽移蹕四明百司皆散公獨以獄事留金人
犯淛江而見囚猶百數公督吏夜燃燭決遣達晨俱盡
即奔問行在所自劾夜行刑罪上嘉而貰之以公冐險
數經攘剽賜錢十萬緡給舟從行至永嘉遷大理卿時
巡幸靡定庶事草創洎還駐㑹稽公躬率僚吏整節敝
[035-4b]
壞權宜建明咸就條理後皆循之舊例凡百司官稽違
差失付寺劾罪至三問則必取伏状而被劾者雖非其
過亦不敢復辯以避參對公言伏辯二事也理有曲直
情有虛實豈可一概令必伏無辯今脅以追逮之威使
人不得盡辭非立法之本意請自今輕犯三問未承猶
聽辯庶無濫罰從之由是人獲自理朝廷懲中微之亂
除苛解嬈以順民情欲漸復祖宗寛平之制乃命政和
敕令與嘉祐法並行而厯年已久其間沿革不同有司
[035-5a]
臨文莫知所守前年始詔重修敇令㕘以二書賞從其
重罰從其輕折𠂻至當使有統一㑹敵人寇江擾攘未
暇至是申命置局設屬責以成書公先已兼詳定一司
勅令遂兼重修勅令同詳定公既練習憲令深明法意
斟酌損益多出其手大要謂法以仁心為本惟寛而不
煩為能持久於是文涉深刻非舊典者悉更定焉至刪
録雜犯死刑四十七條時以為當自兵興以來有司多
因事奏請畫㫖立法取便一切前後紊錯條目繁猥公
[035-5b]
皆研覈本末約以舊制指其舛戾而修正之屢以職事
對上稱其忠實紹興元年八月書成奏御上顧謂曰卿
議法詳明宣力甚久當擢卿侍從遂除權尚書刑部侍
郎舊修書例止進階至公獨有此授蓋素欲用公不止
修書之勞而已明年幸臨安府㑹課遷右中奉大夫公
自進用屬時多故屢奉詔言事有知必陳皆直指利病
可施行如言圖中興在得人禦夷狄宜知其形勢及强
兵可以字民省費可以裕國其言多切要嘗因轉對請
[035-6a]
立法凡州縣大辟當奏讞者遇防秋道梗俾守臣即從
減等論決以絶郵傳稽緩待報淹繫之弊又詳請敇有
司不許豫請特旨以信敇令悉行其言坐為理卿日任
差屬官失實降一官而言者遂以事詆之除集英殿修
撰四年再以權刑部侍郎召命復中寢公先寓㑹稽求
田治舎為終焉計居一室不踰尋丈暇則誦佛書味禪
說時從賓侣徜徉山林間以壺觴琴奕自娛卜買葬地
於五溪上或謂公康寧若此奚太早計公笑曰是可免
[035-6b]
乎吾不以累後也初朝廷議如元祐六曹置權侍郎余
嘗預其討論及公為之余復典選在省每見公以權知
官限年品秩未正為嫌時時戲語以相尤也同班有越
進者若不能平或見於色後余守㑹稽公已再罷召命
而恬然樂處無向來戚戚意㑹明堂恩盡復所降官職
余徃見之公曰上恩寛大前坐並除今得為無事人終
老於此足矣余因問公曰公素長者於得失榮辱無所
屑屑宜如今言而前者在朝顧不能忘懷於班級間何
[035-7a]
也公謝曰方仕進而既與人同視所可得誠不能無爭
心今習閒久於靜黙中但見世間一切虚幻不復留吾
胷次非固有殊也所居之地則然也余異其言蓋公天
性純慤無偽飾故於進退趣舎無所不用其誠如此居
無何公暴得疾請致仕未報以五年閏二月丙寅終於
家享年六十二余哭之慟弔其孤於次而其二子與其
從弟光賓泣請銘公之墓余惻然許之遂以三月丁酉
葬公㑹稽縣石颿里蒻山之麓從公所卜也公娶何氏
[035-7b]
封令人先公卒子男三人長山右從事郎監潭州南嶽
廟次張右承務郎兩浙東路提㸃刑獄司檢法官次于
右卒女五人長適文林郎孫昭述次適鄉貢進士張瑀次
適儒林郎顔球次在室其一早卒孫男四人延年登仕郎
延慶延壽延昌未官女二人並幼公為人質直和易與
人交洞見肝鬲無所疑阻少年氣豪或脫略細謹至其
居官律身思慮周密動中繩規勇於為善臨利害之際
顧義如何不視時以俛仰如議杜德寶獄事世高其守
[035-8a]
至今稱之居家約已睦族承上際下篤於恩意繼母性
嚴毅公委曲承順卒以孝聞叔文察坐元符封事罪寘
深州公分俸賙之終其身兄弟四人或貧或夭贍其妻
子長少均平當任子請先季弟而法不許及再郊遂伸
其志光賓幼孤公提攜教誨以至成立公之沒能佐二
子調䕶其後事者光賓也始金紫公自冠氏遷高曾二
世葬於濟南之長清而家厯城至正議公又移居長清
以便展省祖母華原郡君郭氏已沒未葬而正議公捐
[035-8b]
館將治窀穸公并舉其喪祔於祖塋之側儀物甚備既
襄事一夕夢祖母盛服堂上拜金紫公已而顧公若有
所謝公被三品服立堂下囬視青紫爛然盈庭以為有
後之報嗚呼公之孝感是固然矣昔人以治獄多隂德
知其子孫必有興者然則公之有後夫又何疑銘曰
法家之術嚴而少恩矢人似之豈其不仁疇能挺然獨
常其德不為術遷不忮不劾公之用法以恕以誠慈哀
有罪必求可生軒冕在前雷電在上弗枉弗撓惟情之
[035-9a]
當天子曰賢刑官汝居繄汝忠厚庶克助予筆削新書
實出其手酌時之宜折衷嘉祐法司苛急公則平之朝
有定令自公成之昔在有虞咎繇作士司寇蘓公亦佐
周治後世薄俗類輕其官始終善職如公則難有德惟
刑於古有訓於公有考斯銘是信
宋故朝散大夫充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
觀季公墓誌銘
公諱陵字延仲處州龍泉人曾祖惟一祖僅皆潛德不
[035-9b]
仕考士元以公貴累贈朝議大夫妣鮑氏周氏吳氏皆
贈令人公少孤力學為進士業㑹行三舎法由州縣學
升選每冠一鄉里閭榮之及大比别試復先多士名動
一時遂擢政和二年上舎第調池州司法㕘軍改廬州
學教授秩滿改潁昌府學教授兩郡士愛服譽公如一
以選為辟廱直學辟廱罷除太學正以稱職聞就遷博
士而官長挾私忿不欲公就職以公論學術異同譖之
執政罷知廬州舒城縣未行執政悟其枉除太常寺主
[035-10a]
簿不赴靖康元年由秘書郎遷尚書比部員外郎上即
位扈從揚州連進右司員外郎太常少卿建炎三年春
寇騎奔突朝廷儀物委棄無餘公皇遽中取九廟神主
奉以渡江俄遷起居郎甫浹日拜中書舎人因論遣大
臣宣撫陜蜀任太專非是既忤乃自引去除徽猷待制
提舉亳州明道宫尋又奪職居數月復除待制知臨安
府六月召還西掖遷尚書户部侍郎八月因轉對言自
古以才難使人不當求備惟記其功忘其過取其所長
[035-10b]
棄其所短才斯不乏又云多難之時朝廷緩急無可使
者獨不聞舉魏尚於獄中卒能却匈奴起張敞於亡命
卒能弭盗賊責功補過在昔有之願明詔宰執於罪累
中選擇賢能量付以事勿因一眚廢其終身仍詔臺諫
為國愛才聽其自効茍非誤國勿復以言庶使人人皆
得自新恊濟中興之業上說命榜之朝堂已而言者力
詆之遂罷以朝請郎提舉臨安府洞霄宫紹興元年就
加右文殿修撰明年又復徽猷閣待制三年除知廣州
[035-11a]
兼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積官朝散大夫五年秋以請
提舉江州太平觀而公已屬疾未及去郡以九月甲申
卒於所寓之僧舎享年五十有五郡人為之罷市天子
憫焉贈公中大夫公娶上官氏左中大夫恢之女柔明
有賢行封令人子四人奎壁壄圭皆承務郎公生而多
囏卓然能自成立卒為聞人遭遇聖主周旋要近器質
方正不以險夷易其操自官太學至為侍從三以論議
黜而氣不少衰士大夫以為難嘗陛對進言今日國勢
[035-11b]
危如綴旒敵勢强盛盜賊充斥此人所共憂者姑置未
論事有深可慮者四可恃者一大駕時巡未有駐蹕之
地賢人逺遁皆無經世之心兵柄分於下而將不和政
權去於上而國益弱所恃以僅存者人心未厭而已又
因災異應詔上奏云今廟堂之上無擅命之臣惟將帥
之權太盛宫閫之内無女謁之私惟宦寺之習未革盜
賊之衆殺戮長吏殘虐編民朝廷苟且例許招安未幾
皆叛反墮賊計軍興以來既結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
[035-12a]
手又募民兵追呼急於星火割剥侵於肌骨民力竭矣
而猶求焉此災異之原也又論國家承平日久純以文
治其弊極矣忠不足故俗多誕謾質不足故俗多華侈
雖更變亂其風未革願一新之為修政之本其他所論
尚多皆直指時病切中事情曉然有濟物之實惜其言
之不盡用也公性資開敏而智慮絶人遇事剖析如流
平居衆論有疑必待公以決當煩臨劇處之裕如臨安
方敵衆剽焚之後井邑蕩盡公至躬率僚吏於瓦礫灰
[035-12b]
燼間建置官府收瘞暴骨招徠遺民拊循安集一以誠
意約束戍兵毋敢侵擾於是人稍奠居南海比喪連帥
軍府不治公初視事摘法掾吏乾沒市舶物直數千萬
緡姦贓屏息郡當海貨所聚稅入不貲監者積習為姦
貪縱自如至有八仙之目公察其弊更定稅例令槩損
十三揭之通衢且俾商賈自書其數而算增三倍異時
帥臣私用諸司錢帛以至互訟公括先所降度僧牒并
獲積年隠陷成物其數甚多悉以付囬易又凖市直日
[035-13a]
糴諸司軍米别貯之或郡廩不繼則以借給須盡撥租
稅還之輸米若錢各從民便仍損運載之費半與之軍
民皆悅由是帥司用度豐足盡償移用宿負而所藏尚
山積先是惠州有狂男子聚衆數千僭名號作亂朝廷
責帥司收捕公初入境密委叛人曾衮令以功贖罪不
旬日擒之官吏請奏功公曰討賊帥職也唯補曾衮承
信郎而已江西叛卒元通犯境公遣南海尉魏逢使臣
董鼒招撫之即聴命寨於城外無幾何江西遣兵至通
[035-13b]
遁趨惠州追兵及之與戰不利人情震恐公復遣鼒追
通囬㑹朝廷用其所請韓京為廣東鈐轄乃以通付京
尋坐他事誅逺近始安廣人德公相與飯僧作佛事三
夕以祝公壽又刻石頌公示不忘公公博學敏於文辭
簡潔俊健如其為人典行外制得王言體有文集十巻
藏於家諸孤卜以八年秋七月丙午葬公於龍泉縣之
龍泉鄉大洋山之原從先塋先期得徽州使君吴偉明
元昭狀公閥閲行治以來請銘崈禮昔以辟廱生識公
[035-14a]
及官太學入東西省皆踵公武後沗貳卿又同班綴而
元昭亦嘗與公同僚俱相好也其知公為均元昭謂公
學問之精博趨操之端方議論之疏通政事之明練與
其出處進退之節皆可書且以其孤之意見屬顧義不
得辭乃次其語而繫之銘曰
季本姬姓胄兩出在魯曰友吳曰札子孫蕃布各枝葉
均為季氏異南北公家龍泉實甌越於吳為近失其牒
名字延陵蓋其别要以前人厲志節官登禁省非不達
[035-14b]
以言觸罪及三黜侍從獻納吾所職雖時弗諧論可屈
去臨南海任方伯惠利其人著名迹仁而不壽理莫詰
泫然歎息此遺直令妻孝子克自力百舎扶喪返先域
鑱其大節詔窀穸我銘不䛕無愧色
欽定四庫全書
北海集卷三十五 宋 綦崇禮 撰
墓誌銘
故右中大夫充集英殿修撰提舉江州太平觀
厯城縣開國男食邑五百户賜紫金魚袋王公
墓誌銘
公諱衣字子裳其先姬姓系出晉陽世籍大名之冠氏
後徙為濟南厯城人曾大父諱繼文河中府虞鄉縣令
[035-1b]
贈特進大父諱异中散大夫直史館贈金紫光禄大夫
父諱宿朝奉郎贈正議大夫母姚氏繼母何氏並追封
碩人金紫公以醇儒厚德淹留文館幾三十年經熙寧
元豐同儕多躐遷驟用而特立自信以道始終時稱為
長者正議公力學有文武材初從武舉又換試經義皆
中厯武學博士知名於時公之宦學自致蓋本家法少
習進士業蚤成未冠已預鄉舉用金紫公遺澤奏補太
廟齋郎乃曰吾將仕矣吏道以法令為師可不務乎因
[035-2a]
為法家學試入等連調深冀二州司法參軍皆有能名
其用法主平恕終身以之遷河中府司録不赴以試刑
法累中大觀二年選為大理評事斷絶天下公案以勞
改宣德郎在寺秩再滿進寺丞以正議公疾求為京東
東路提㸃刑獄司檢法官故事大理丞出例得優除無
為檢法官者而公為親屈初不計也朝廷既從其請終
以非例改通判渭州換濬州俱不赴丁正議公憂服除
授大理正待次復攝承事襄州有寺僧杜德寶行化於
[035-2b]
市人乞百錢則剔身肉燔之如焫冀以動人郡收寘獄
以状聞時道士林靈素方幸務崇其教抑佛氏之徒有
司希旨率無輕坐朝廷集法官議將寘重辟而公當斷
其案獨抗議曰在律毁傷父母肌體應杖不可加也遂据
法斷上之衆為寒心御批以德寶有害風教特杖脊逺
徙公坐停官人或慰之公曰特㫖人主一時之威令而
守法人臣之常職也吾失職是懼遑恤他乎朝延察公
非罪俄以提㸃亳州明道宫自便又除陜西都轉運司主
[035-3a]
管文字未赴改詳定一司敕令所刪定官終更通判襲
慶府始至視獄有女子以失行繫問幾何時則踰年矣
公驚詰吏曰是不已更赦乎即日令具案釋之郡人曰
此富家故獄不時決費已萬緡矣民家婢毆婢死論絞
吏以成案白公却不書曰獄未具奈何遽寘人於死吏
愕然更詳理之則婢嘗生子法當減坐而吏失推也先
是郡久不治㑹公攝府事裁閲月決滯獄幾三百牢狴
悉空郡中清靜徙知濠州不行入為尚書刑部員外郎
[035-3b]
積官朝請大夫淵聖受禪遷奉直大夫陞本司郎中又
以歳勞進朝請大夫丁何夫人憂建炎二年車駕駐揚
州公服除造朝授司勲郎中明年渡江間關以從將幸
建康擢大理少卿㑹誅范瓊朝廷患其握兵難顯戮於
市召問公對曰瓊罪可正瓊兵可分請付寺治必使伏
法瓊既被收盛氣不屈寺官多避去或謂瓊驍賊宜厚
為之備公不顧獨鞫治之瓊稱無罪公徐以圍城中鼔
衆不順語折之遽曰范瓊死罪公顧吏曰囚辭伏矣遂
[035-4a]
斃於獄論功遷中散大夫苗傅劉正彥既誅其黨與連
及者皆坐死公閲其状曰此在法當生者猶衆亟奏論
之且移所屬停決以俟命果從公請獲貸者十餘人是
歳冬自㑹稽移蹕四明百司皆散公獨以獄事留金人
犯淛江而見囚猶百數公督吏夜燃燭決遣達晨俱盡
即奔問行在所自劾夜行刑罪上嘉而貰之以公冐險
數經攘剽賜錢十萬緡給舟從行至永嘉遷大理卿時
巡幸靡定庶事草創洎還駐㑹稽公躬率僚吏整節敝
[035-4b]
壞權宜建明咸就條理後皆循之舊例凡百司官稽違
差失付寺劾罪至三問則必取伏状而被劾者雖非其
過亦不敢復辯以避參對公言伏辯二事也理有曲直
情有虛實豈可一概令必伏無辯今脅以追逮之威使
人不得盡辭非立法之本意請自今輕犯三問未承猶
聽辯庶無濫罰從之由是人獲自理朝廷懲中微之亂
除苛解嬈以順民情欲漸復祖宗寛平之制乃命政和
敕令與嘉祐法並行而厯年已久其間沿革不同有司
[035-5a]
臨文莫知所守前年始詔重修敇令㕘以二書賞從其
重罰從其輕折𠂻至當使有統一㑹敵人寇江擾攘未
暇至是申命置局設屬責以成書公先已兼詳定一司
勅令遂兼重修勅令同詳定公既練習憲令深明法意
斟酌損益多出其手大要謂法以仁心為本惟寛而不
煩為能持久於是文涉深刻非舊典者悉更定焉至刪
録雜犯死刑四十七條時以為當自兵興以來有司多
因事奏請畫㫖立法取便一切前後紊錯條目繁猥公
[035-5b]
皆研覈本末約以舊制指其舛戾而修正之屢以職事
對上稱其忠實紹興元年八月書成奏御上顧謂曰卿
議法詳明宣力甚久當擢卿侍從遂除權尚書刑部侍
郎舊修書例止進階至公獨有此授蓋素欲用公不止
修書之勞而已明年幸臨安府㑹課遷右中奉大夫公
自進用屬時多故屢奉詔言事有知必陳皆直指利病
可施行如言圖中興在得人禦夷狄宜知其形勢及强
兵可以字民省費可以裕國其言多切要嘗因轉對請
[035-6a]
立法凡州縣大辟當奏讞者遇防秋道梗俾守臣即從
減等論決以絶郵傳稽緩待報淹繫之弊又詳請敇有
司不許豫請特旨以信敇令悉行其言坐為理卿日任
差屬官失實降一官而言者遂以事詆之除集英殿修
撰四年再以權刑部侍郎召命復中寢公先寓㑹稽求
田治舎為終焉計居一室不踰尋丈暇則誦佛書味禪
說時從賓侣徜徉山林間以壺觴琴奕自娛卜買葬地
於五溪上或謂公康寧若此奚太早計公笑曰是可免
[035-6b]
乎吾不以累後也初朝廷議如元祐六曹置權侍郎余
嘗預其討論及公為之余復典選在省每見公以權知
官限年品秩未正為嫌時時戲語以相尤也同班有越
進者若不能平或見於色後余守㑹稽公已再罷召命
而恬然樂處無向來戚戚意㑹明堂恩盡復所降官職
余徃見之公曰上恩寛大前坐並除今得為無事人終
老於此足矣余因問公曰公素長者於得失榮辱無所
屑屑宜如今言而前者在朝顧不能忘懷於班級間何
[035-7a]
也公謝曰方仕進而既與人同視所可得誠不能無爭
心今習閒久於靜黙中但見世間一切虚幻不復留吾
胷次非固有殊也所居之地則然也余異其言蓋公天
性純慤無偽飾故於進退趣舎無所不用其誠如此居
無何公暴得疾請致仕未報以五年閏二月丙寅終於
家享年六十二余哭之慟弔其孤於次而其二子與其
從弟光賓泣請銘公之墓余惻然許之遂以三月丁酉
葬公㑹稽縣石颿里蒻山之麓從公所卜也公娶何氏
[035-7b]
封令人先公卒子男三人長山右從事郎監潭州南嶽
廟次張右承務郎兩浙東路提㸃刑獄司檢法官次于
右卒女五人長適文林郎孫昭述次適鄉貢進士張瑀次
適儒林郎顔球次在室其一早卒孫男四人延年登仕郎
延慶延壽延昌未官女二人並幼公為人質直和易與
人交洞見肝鬲無所疑阻少年氣豪或脫略細謹至其
居官律身思慮周密動中繩規勇於為善臨利害之際
顧義如何不視時以俛仰如議杜德寶獄事世高其守
[035-8a]
至今稱之居家約已睦族承上際下篤於恩意繼母性
嚴毅公委曲承順卒以孝聞叔文察坐元符封事罪寘
深州公分俸賙之終其身兄弟四人或貧或夭贍其妻
子長少均平當任子請先季弟而法不許及再郊遂伸
其志光賓幼孤公提攜教誨以至成立公之沒能佐二
子調䕶其後事者光賓也始金紫公自冠氏遷高曾二
世葬於濟南之長清而家厯城至正議公又移居長清
以便展省祖母華原郡君郭氏已沒未葬而正議公捐
[035-8b]
館將治窀穸公并舉其喪祔於祖塋之側儀物甚備既
襄事一夕夢祖母盛服堂上拜金紫公已而顧公若有
所謝公被三品服立堂下囬視青紫爛然盈庭以為有
後之報嗚呼公之孝感是固然矣昔人以治獄多隂德
知其子孫必有興者然則公之有後夫又何疑銘曰
法家之術嚴而少恩矢人似之豈其不仁疇能挺然獨
常其德不為術遷不忮不劾公之用法以恕以誠慈哀
有罪必求可生軒冕在前雷電在上弗枉弗撓惟情之
[035-9a]
當天子曰賢刑官汝居繄汝忠厚庶克助予筆削新書
實出其手酌時之宜折衷嘉祐法司苛急公則平之朝
有定令自公成之昔在有虞咎繇作士司寇蘓公亦佐
周治後世薄俗類輕其官始終善職如公則難有德惟
刑於古有訓於公有考斯銘是信
宋故朝散大夫充徽猷閣待制提舉江州太平
觀季公墓誌銘
公諱陵字延仲處州龍泉人曾祖惟一祖僅皆潛德不
[035-9b]
仕考士元以公貴累贈朝議大夫妣鮑氏周氏吳氏皆
贈令人公少孤力學為進士業㑹行三舎法由州縣學
升選每冠一鄉里閭榮之及大比别試復先多士名動
一時遂擢政和二年上舎第調池州司法㕘軍改廬州
學教授秩滿改潁昌府學教授兩郡士愛服譽公如一
以選為辟廱直學辟廱罷除太學正以稱職聞就遷博
士而官長挾私忿不欲公就職以公論學術異同譖之
執政罷知廬州舒城縣未行執政悟其枉除太常寺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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簿不赴靖康元年由秘書郎遷尚書比部員外郎上即
位扈從揚州連進右司員外郎太常少卿建炎三年春
寇騎奔突朝廷儀物委棄無餘公皇遽中取九廟神主
奉以渡江俄遷起居郎甫浹日拜中書舎人因論遣大
臣宣撫陜蜀任太專非是既忤乃自引去除徽猷待制
提舉亳州明道宫尋又奪職居數月復除待制知臨安
府六月召還西掖遷尚書户部侍郎八月因轉對言自
古以才難使人不當求備惟記其功忘其過取其所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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棄其所短才斯不乏又云多難之時朝廷緩急無可使
者獨不聞舉魏尚於獄中卒能却匈奴起張敞於亡命
卒能弭盗賊責功補過在昔有之願明詔宰執於罪累
中選擇賢能量付以事勿因一眚廢其終身仍詔臺諫
為國愛才聽其自効茍非誤國勿復以言庶使人人皆
得自新恊濟中興之業上說命榜之朝堂已而言者力
詆之遂罷以朝請郎提舉臨安府洞霄宫紹興元年就
加右文殿修撰明年又復徽猷閣待制三年除知廣州
[035-11a]
兼廣南東路經略安撫使積官朝散大夫五年秋以請
提舉江州太平觀而公已屬疾未及去郡以九月甲申
卒於所寓之僧舎享年五十有五郡人為之罷市天子
憫焉贈公中大夫公娶上官氏左中大夫恢之女柔明
有賢行封令人子四人奎壁壄圭皆承務郎公生而多
囏卓然能自成立卒為聞人遭遇聖主周旋要近器質
方正不以險夷易其操自官太學至為侍從三以論議
黜而氣不少衰士大夫以為難嘗陛對進言今日國勢
[035-11b]
危如綴旒敵勢强盛盜賊充斥此人所共憂者姑置未
論事有深可慮者四可恃者一大駕時巡未有駐蹕之
地賢人逺遁皆無經世之心兵柄分於下而將不和政
權去於上而國益弱所恃以僅存者人心未厭而已又
因災異應詔上奏云今廟堂之上無擅命之臣惟將帥
之權太盛宫閫之内無女謁之私惟宦寺之習未革盜
賊之衆殺戮長吏殘虐編民朝廷苟且例許招安未幾
皆叛反墮賊計軍興以來既結保甲又改巡社既招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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手又募民兵追呼急於星火割剥侵於肌骨民力竭矣
而猶求焉此災異之原也又論國家承平日久純以文
治其弊極矣忠不足故俗多誕謾質不足故俗多華侈
雖更變亂其風未革願一新之為修政之本其他所論
尚多皆直指時病切中事情曉然有濟物之實惜其言
之不盡用也公性資開敏而智慮絶人遇事剖析如流
平居衆論有疑必待公以決當煩臨劇處之裕如臨安
方敵衆剽焚之後井邑蕩盡公至躬率僚吏於瓦礫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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燼間建置官府收瘞暴骨招徠遺民拊循安集一以誠
意約束戍兵毋敢侵擾於是人稍奠居南海比喪連帥
軍府不治公初視事摘法掾吏乾沒市舶物直數千萬
緡姦贓屏息郡當海貨所聚稅入不貲監者積習為姦
貪縱自如至有八仙之目公察其弊更定稅例令槩損
十三揭之通衢且俾商賈自書其數而算增三倍異時
帥臣私用諸司錢帛以至互訟公括先所降度僧牒并
獲積年隠陷成物其數甚多悉以付囬易又凖市直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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糴諸司軍米别貯之或郡廩不繼則以借給須盡撥租
稅還之輸米若錢各從民便仍損運載之費半與之軍
民皆悅由是帥司用度豐足盡償移用宿負而所藏尚
山積先是惠州有狂男子聚衆數千僭名號作亂朝廷
責帥司收捕公初入境密委叛人曾衮令以功贖罪不
旬日擒之官吏請奏功公曰討賊帥職也唯補曾衮承
信郎而已江西叛卒元通犯境公遣南海尉魏逢使臣
董鼒招撫之即聴命寨於城外無幾何江西遣兵至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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遁趨惠州追兵及之與戰不利人情震恐公復遣鼒追
通囬㑹朝廷用其所請韓京為廣東鈐轄乃以通付京
尋坐他事誅逺近始安廣人德公相與飯僧作佛事三
夕以祝公壽又刻石頌公示不忘公公博學敏於文辭
簡潔俊健如其為人典行外制得王言體有文集十巻
藏於家諸孤卜以八年秋七月丙午葬公於龍泉縣之
龍泉鄉大洋山之原從先塋先期得徽州使君吴偉明
元昭狀公閥閲行治以來請銘崈禮昔以辟廱生識公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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及官太學入東西省皆踵公武後沗貳卿又同班綴而
元昭亦嘗與公同僚俱相好也其知公為均元昭謂公
學問之精博趨操之端方議論之疏通政事之明練與
其出處進退之節皆可書且以其孤之意見屬顧義不
得辭乃次其語而繫之銘曰
季本姬姓胄兩出在魯曰友吳曰札子孫蕃布各枝葉
均為季氏異南北公家龍泉實甌越於吳為近失其牒
名字延陵蓋其别要以前人厲志節官登禁省非不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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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言觸罪及三黜侍從獻納吾所職雖時弗諧論可屈
去臨南海任方伯惠利其人著名迹仁而不壽理莫詰
泫然歎息此遺直令妻孝子克自力百舎扶喪返先域
鑱其大節詔窀穸我銘不䛕無愧色